陶龍躍追了兩步上去,一拍謝嵐山肩膀,說了正事:“彭廳想見見沈流飛,老人家耿耿于懷,不明白他煞費心思為省里請的專家,怎麼就被我們漢海捷足先登了……”
不就是為了滅門之恨才被“捷足先登”的麼,謝嵐山茫然回頭望著陶龍躍,眼里是一線孤憤與痛苦,只有道邊被行人踢傷的野狗,才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陶龍躍被這喪魂落魄的模樣嚇一跳,也覺出他不對勁,忙問:“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沒……沒有……”謝嵐山試著回憶一下沈流飛今天的去向,但發現很難,好像任何與這個名字掛鉤的記憶都變得模糊顛倒,甜苦難分,再一細想,頭就疼了。他有些結巴地說,“段黎城今天回美國……他、他可能送他去了,晚些時候就來……”
“行了,來的都是熟人,也不用你個伴郎在這兒招呼了,你進去坐吧。”陶龍躍拍拍謝嵐山后背,附在他耳邊低語一句,“你跟彭廳一桌啊,別忘了我跟你說的,好好表現!”
這個時間,沈流飛確實人在機場。段黎城買了兩張機票,他本就是為他來的,所以臨行前仍希望能帶上沈流飛一起回美國。
但無論他怎麼說、怎麼做都再無法打動對方,終究只能孤零零一個人回去。
離別時分,他對沈流飛笑著搖了搖頭,無奈地說:“我真的很懷念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那時候你雖然體弱多病,但卻無條件地相信我,依賴我。”
沈流飛垂下眼,聽對方追憶往昔也不插話,他不是鐵打的心腸,他一直記著這份情。
“我很感謝你在我病情最危重的時候始終陪在我的身邊,也很感謝你給了我第二次生的機會。
”沈流飛依舊面無表情,但話里聽得出那份感激之意,“回美國你已經不能再做手術了,未來什麼打算?”
“我有安排了,你照顧好自己。”段黎城笑笑,兩個男人相擁告別。
走出機場才覺出天已經黑透了,放眼遠望,萬家燈火被夜霧籠罩,迷離如鏡花水月。沈流飛掏出手機看時間,離小陶隊長婚禮開始還有約莫半小時,現在趕過去免不了要堵一會兒車。
身邊跑過一對操著泰語的年輕男女,手提大包小包,腳步匆匆地趕飛機,又引得他想起了唐小茉。沈流飛平時不玩微博,唐小茉失聯之后才存下了她發出的那些照片。他打開相冊看了看,忽然發現了一個以前被他忽視的細節。
唐小茉發出的最后一張自拍照里,還拍下了一個面容模糊的男人,那人光天化日下鬼鬼祟祟地躲在遠處偷看唐小茉,看上去很是不懷好意。
那頭陶龍躍的婚宴已經開席了,小陶隊長很激動,誰都沒想到這個一米八幾的肌肉硬漢原來感情那麼充沛,對新娘宣誓一生一世時哭一場,感謝老陶養育之恩時又哭一場,后來小梁他們慫恿他唱歌,歌聲又響又扎耳,也跟哭似的。
大喜的日子,陶軍逮著機會就跟老上司匯報工作,結果被彭廳長笑著打斷了:“今天不談國事,只談家事,好男兒保家衛國,也該有個讓他停泊的避風港。”
謝嵐山坐在他斜對面,抬眼就能看見。
彭廳長佯裝不知謝嵐山被停職的情況,主動問他:“小謝,聽說你在刑偵隊里表現優異,破獲過不少大案子?”
謝嵐山像沒聽見這問話,或者聽得不全面,抬頭看了看彭廳長,潦草地“嗯”了一聲。
彭廳長看著謝嵐山,意味深長地說:“你去金三角之前我就跟你說過,只有守得住才能擔得起,守得住是英雄凱旋,守不住那就是失了街亭的馬謖,再對他痛惜不忍,也得明法紀、信賞罰,你說是不是?”
三國里人盡皆知的典故,馬謖最后什麼下場?被諸葛亮揮淚斬殺,人頭落地,嗚呼哀哉。
宋祁連就坐在謝嵐山身邊,也聽懂了這弦外之音,嚇得氣不敢喘,臉色一陣陣發白。
席間連著上了兩道菜,一道品種齊全的全貝類刺身,一道生蠔配黑魚子醬,扇形的餐具相當精美,擺盤頗具高級感。市局里多的是吃貨,但沒這麼洋氣的老饕,所以宴席上沒準備生冷海鮮的陶龍躍很是愣了一下,問新娘子:“咱們菜單上好像沒這兩道菜啊。”
蘇曼聲也搖頭,表示自己對菜單的變更毫不知情。
這個時候,劉明放跟著老子劉炎波端著酒杯熱火火地跑來向領導敬酒,他先對新郎官陶龍躍點點頭,笑了笑:“不好意思,兄弟我禮金沒包夠,正巧以前應酬時常來這家飯店,就悄悄跟廚房說再加兩道好菜,也不知道合不合大伙兒的口。”
劉明放跟著他老子被安排坐在了另一桌,按陶龍躍的意思壓根就不想請他,但陶軍大度表示,劉副局畢竟是領導,他們仨小輩又是打小一塊兒長大的,磕磕絆絆都是孩提時期不懂事,現在各自成家了,面子上總得過得去。
劉炎波跟老領導打招呼,介紹劉明放是自己的兒子,又敬酒又遞煙,一通殷切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