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們都死了?”
“她們都死了。”
謝嵐山繼續問:“除了在警方到來前畏罪自殺的孔祥平,蒼南案中還有別的犯罪嫌疑人嗎?”
蘇曼聲似乎猶豫了一下,旋即才說:“沒有。”
謝嵐山沒錯失這瞬間的猶豫,眉頭輕微一皺,又問下去:“你還記得孔祥平是怎麼自殺的嗎?”
蘇曼聲這回不打一個磕巴,分外平靜地說:“我被朱警官抱出那棟屋子時,看見那個男人躺在浴缸里,他割了腕,浴缸邊點著三根白色蠟燭,放置著一只染血的娃娃,滿地都是他的血。我后來聽朱警官說起過,孔祥平自殺前將自己灌得很醉,可能是因為過于恐懼自己的惡行即將暴露。”
詢問筆錄制作得很順利,蘇曼聲知無不言,記得的就照實回答,不記得的就說不記得,像個四平八穩的旋轉中的陀螺,也像在說別人的故事,喜怒都不屬于她這個看客。從宋祁連的專業角度來看,這樣的反應反而是不正常的。
臨結束前,謝嵐山問了她最后一句:“為什麼那些比你年紀大的女孩都死了,唯獨你活了下來?”
蘇曼聲的臉色一剎變得奇怪,好一會兒她才恢復過來,用淡薄的口氣回答:“因為我討好他,侍奉他,我在他侵害我的時候選擇順從,一次又一次。”
離開窗明幾凈的詢問室,謝嵐山沒回重案大隊的辦公室,反找了個最近的窗口干干立著,一聲不吭地抽著煙。宋祁連跟著他一起走了出來,見那張平素生動如畫的臉鮮見一絲憂悒,知他是擔心陶龍躍,想上前安慰兩聲,卻終是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開口。
倒是謝嵐山先回了頭,瞧見宋祁連就站在身后,忙掐了手中的煙,微笑道:“不好意思,嗆著你了。”
宋祁連搖搖頭,走上來,跟謝嵐山一起伏在窗口,吹著初冬兜頭照臉的一口冷風。
如此靜默了幾分鐘,謝嵐山頭微垂,眼里幾分疑惑,幾分歉意:“對不起,我是警察,有些問題我不得不問。”
宋祁連知道他是擔心舊案重提傷害了蘇曼聲,安慰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謝嵐山轉臉望著宋祁連,忽地揚眉一笑:“這話不容易,我可是個心理評估不合格的暴力分子呢。”
謝嵐山倒不是心眼窄得故意提及此事,純是順嘴就禿嚕出來了,宋祁連卻一剎血涌上頭,紅了臉也紅了眼,她幾乎帶著哽咽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那份評估報告會給你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謝嵐山的視線由窗外市局的小操場投向遠方,望著深深淺淺的植被,高高低低的樓房,以及遼遠天際起起伏伏的云煙。想到死去的卓甜還有那個不知其名的八歲男孩,他搖了搖頭,輕輕嘆氣:“也許你本來就是對的。”
他的聲音有些哀傷,眼神優柔得近乎濕漉漉,宋祁連毫不設防地想到了謝嵐山,她的謝嵐山。
“阿嵐,我……”
一些話還是沒來得及說出口,宋祁連恍然發現,謝嵐山眼底的那些哀傷與優柔全不見了,他的唇角在向上挑動,他的眼神在招展,她循沿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在那深情與默契交織的終點,看見款款而來的沈流飛。
大約兩個小時后,蘇曼聲完成全部手續,帶著小群離開市局。
一出門,就被人堵住了。
女記者郝思靜一直守在漢海市局的門口。她是一個饑餓的媒體人,對這樣勁爆的新聞嗜之如命,利用自己在媒體圈的強大人脈打聽出了蒼南奸殺案的一些資料,看過之后越發認定不能錯過這個獨家的機會。
她嘴里嚼著薄荷口香糖,這個時間早沒味兒,一見蘇曼聲,就將口香糖吐在了包裝紙上,隨手扔在地上。她先堵住小女孩,拿手機攝像頭對準她的臉,用連珠炮似的語速逼問她受侵害那日的情形——蘇曼聲見狀自然將小群護在身后,也就意料之中地與她正面相對。
郝思靜眼睛發亮,亮得像刀刃上的寒光,她語速奇快,說起話來令人很難招架:“你就是蒼南奸殺案唯一的幸存者小嫚,對嗎?當時你才十一歲,為什麼那麼多成年女性都未能幸免,就你活下去了?”
同樣的問題再被問一遍,蘇曼聲拉著小群就走,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好像受侵害還受出了優越感,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令同為女人的郝思靜突發羞憤,反而堅定了她刨根問底的想法。她咄咄逼人地追問道:“我是不是可以這麼猜測,你幸存是因為你是同謀,你幫著那個喪心病狂的變態一起傷害了那些女孩?”
蘇曼聲突然回頭看著女記者。她嘴唇微抿著,顯得曼妙而剛勁。
女孩小群還沒從創傷中徹底恢復,語言功能仍處于喪失狀態,她偎在蘇曼聲身側——同樣的創傷讓她們彼此依靠,更無罅隙。她雖矮小瘦弱,魯笨稚嫩,但也一臉怒容地盯著這個尖刻到乃至惡毒的成年人。
郝思靜注意到這樣的目光,傾身摸了摸女孩的頭發,試圖釋放自己的善意:“小姑娘,姐姐只是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