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以那故作逗趣的口吻喊他:“小沈哥哥。”
這一聲喚輕扣他的心扉,沈流飛心一動,輕輕“嗯”了一聲。
“小沈哥哥,”謝嵐山又喊他一聲,笑著問,“你沒有騙我吧?”
沈流飛反問:“騙你什麼?”
謝嵐山說:“那份關于卓甜的檔案。”
“我沒有騙你,”沈流飛注視著謝嵐山的眼睛,沉默片刻后,緩慢而清晰地吐字道,“你是一個好警察,你是謝嵐山。”
然而聽見這話的謝嵐山往后退縮一下,只是很細微的一個動作,但卻明確表達了他的抗拒與不信任。
“哈。”他笑得太過了,以至于眼睛都笑紅了,“可是我看見了,看見地上躺著的那些尸體……死去的不單單是個年輕女孩,還有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
五分鐘過得很快,陶龍躍出現在訊問室門口,說要帶謝嵐山去物證鑒定中心進行測謊。
測試由局內一位專門負責測謊的專家進行,謝嵐山的胸腹、手指、手臂都被束上了專門的接觸導線,專家先問了幾個只需用“是”或“不是”來回答的簡單問題,記錄下謝嵐山的各項心理數據。
一切準備就緒之后,測謊正式開始,老專家照例先問嫌疑人姓名:“你是誰?”
測試環境相當安靜,謝嵐山抬起眼,靜靜看了對方片刻,回答道:“謝嵐山。”
“這、這是怎麼回事?!”在玻璃窗外注視的劉焱波與陶龍躍同時驚疑出聲。
只是第一個問題,筆記本屏幕上的圖形峰值就開始劇烈震蕩起來,測謊數據出現了異動。
第96章 少女與金魚(4)
案情特別重大復雜,謝嵐山被留置訊問48小時,這個時間里沈流飛去普仁醫院探望了陶軍。
陶軍的腦瘤手術十分成功,仍在住院期的他精神矍鑠,意識清晰,已經吵嚷著要出院了。陶龍躍忙著偵查這個奸殺案,抽空探視過親爹,但怕老子遭不住這刺激,一直沒說謝嵐山涉嫌強奸殺人的事情。
只是傍晚光景,天色就暗了,秋深風涼,病房沒開窗。沈流飛逆光坐在病床邊,垂首替陶軍削蘋果。他右手拿蘋果,左手拿刀,手起刀飛,果皮薄薄翻卷,動作相當利索。
陶軍以前就跟沈流飛認識,這個以前得追溯到十年前,而且他沒見過本人,只是通過電子郵件或信件溝通咨詢一些犯罪心理學案例。
陶軍對沈流飛的形象有個預設,再年少有為,畢竟也是三十來歲的人了,但他沒想到迢迢千里外與自己聯系的竟是這麼一個高大漂亮的年輕人。他盯著沈流飛看了片刻,突然開口:“原來你是左撇子。”
陶軍跟這位沈老師通過信,對方回信都是用鋼筆寫的,字跡很是俊秀瀟灑。
沈流飛不發一言,抬眼靜靜看著對方。
陶軍主動解釋說:“咱們隊里的小梁也是左撇子,他要是用鋼筆寫報告,得蹭花一片。”想了想,自己也覺得這話問得奇怪,又笑著補一句:“也是因人而異吧,因人而異。”
沈流飛微勾了勾嘴角,將用刀的左手換作右手,他左右手都能靈活運用,削皮的動作照樣利索嫻熟。削完蘋果,他很體貼地問陶軍:“需要切塊嗎?”
陶軍搖頭:“糙老爺們,沒那麼講究。”
沈流飛把蘋果遞上去,抽床頭柜上的紙巾擦了擦手。他說:“陶隊長,其實我今天來是為了一個案子。
”
陶軍咬了一口蘋果,既脆又甜:“誰的案子?”
沈流飛說:“謝嵐山。”
陶軍臉色陡然一變,便把咬了一口的蘋果擱在了一邊。
沈流飛以簡代繁,將這起奸殺案的情況講了講,倒也沒有漏過一個時間節點與案件信息。
按說以陶軍與謝嵐山的關系,聽到這話第一反應就該是不相信,不僅不相信,還得面露震愕痛苦,尤甚萬箭穿心。但沈流飛偏偏就從陶軍的臉上看見了一絲怪異的、像是早有所料的神色,盡管這抹不自然很快又被一種更合情理的神態取代了。模擬畫像師素以觀摩人類的負面情緒為道,他認為,這頗不尋常。
陶軍果然問:“你相信他嗎?”
沈流飛反問道:“你不相信他嗎?”
陶軍一下被問住了,愣怔半晌才輕輕嘆出一口氣:“他爸爸去得早,他自己又在最恐怖黑暗的地方待了整整六年,這孩子的經歷實在有點復雜。”
“你認識他的時間比我長,謝嵐山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沈流飛靜了片刻,臉色沉著嚴峻,“我相信他。”
陶軍又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沈流飛,眼神比方才略見犀利了些:“沈老師這份信任,不摻雜私心嗎?”
紙到底包不住火,灼灼深情口不宣,眼也難藏,老陶雖是個一根筋的老古板,但終究是斷案犀利的老公安,上回幾個人同在病房他多多少少就看出了一些端倪。沈流飛不屑強辯抵賴,也不便一五一十全盤坦白,只以那慣常冷靜的態度注視對方。
“唉,不應該啊,這孩子打小就沒這方面的傾向,我還記得他老給宋祁連雕小兔子呢……”陶軍再次嘆氣出聲,旋即眼神也堅定起來,掙扎著要從床上起身:“行了,把龍躍給我叫來,再好好合計合計這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