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告白愛心上缺了的那一塊,就是羅欣的房間。
技偵小組有個發現,死者的右手掌心留著四個數字,或許就是遇害前留下的死亡訊息。盡管這組數字已經被雨水沖刷得幾不可見,但通過技術恢復,還是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答案——2103。
偵查人員沒有在羅欣的身上提取到犯罪嫌疑人的精液,慶幸的是,她的指甲里還殘留著不屬于她自己的皮膚組織。
先去公安機關DNA數據庫里比對一下,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竟然是謝嵐山。
第95章 少女與金魚(3)
謝嵐山為了臥底金三角曾經坐過牢,他的DNA信息在公安機關的DNA數據庫中,隋弘曾經將葉深的數據修改替換了上去,但外人是不知道的。
漢海市局共有六間訊問室,有的是人性化的軟包風格,寬敞明亮,充分保障人權;有的則用上了鐵窗鐵柵,審訊桌上還備著警繩、催淚瓦斯之類的警械,一般用于案情特別重大、犯罪嫌疑人手段極其殘忍的刑事案件,以避免犯罪分子行兇或者逃脫。
這是謝嵐山第一次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坐在這般鐵窗森嚴的訊問室里,都說鐵窗內外,天壤之別,以前他是問話的人,如今卻成了接受訊問的階下囚。他當初因故意傷害坐了半年牢,由于案情簡單加上他主動認罪悔罪,也沒受過這份煎熬。
同陶龍躍一起來審訊的小梁依然管謝嵐山叫“師哥”,坐在謝嵐山面前就抓耳撓腮,顯得非常不好意思:“對不住你啊,謝師哥,咱們必須得走程序——”
陶龍躍照章辦事,厲聲打斷小梁:“訊問室里只有嫌疑人,沒有謝師哥!”
謝嵐山點點頭,艱難地微微一笑:“理解。”
盡管陶隊長心里一萬個不相信是謝嵐山殺的人,還是得依法對他進行盤問:“監控顯示你是周日晚上七點十分離開了沈流飛的公寓大樓,那麼在七點十分到八點的這段案發時間里,你人在哪里?”
謝嵐山平靜回答:“我在離公寓大樓不遠的地方遇見了被害人,我們簡單交流之后,我就離開了。”
“然后呢?”
“我在檐下避雨。”鐵窗上架著一臺攝像機,紅燈不停閃爍,謝嵐山被這紅色燈光晃得頭疼。越來越疼。
“那就是沒有時間證人了?”陶龍躍皺眉,心道不妙,想了想繼續問下去,“現在是深秋,這個天氣人人都穿長袖了,沒特殊情況不會脫衣服、撩袖子,你這胳膊上的抓傷明顯不符合常理。所以是不是可以這麼推斷,你強奸并殺害被害人的時候,被她激烈反抗抓傷了?”
強奸、殺害這樣的字眼非常刺耳,謝嵐山輕喘一口氣,理解陶龍躍公事公辦的態度,盡量配合回答:“那天我正在幫沈流飛搬家,干活的時候碰上了段黎城,我跟他起了沖突,離開時沒顧得上拿外套——”
一道刺目的白光突然射入他的眼睛,如同直接在他眼球上鍍了一層雪亮的銀。謝嵐山被這強光晃得頭疼欲裂,腦袋里的一根弦嘣一聲就斷了。他的大腦此刻就是個壞舊的機器,嗡嗡噪音不受控制,毫不間斷。
小梁用警用強光手電直照謝嵐山的眼睛,一聲爆喝:“老實交待!”
這是審訊時常見的一種手段,遇上胡攪蠻纏、據不吐實的嫌疑人,審訊人員會用強光手電晃對方的眼睛,進行威懾,打擊對方的囂張氣焰。
小梁仍在發問:“你那段時間頻繁出入沈流飛的公寓,被害人誤以為你是他的鄰居,你因與別人起沖突就遷怒于路上遇見的被害人,所以被害人臨死前才在手上寫著你的門牌號,是不是這樣……”
這種嚴厲的、威嚇般的審訊畫面何止似曾相識,簡直就是昔日場景重現。謝嵐山完全睜不開眼睛,低著頭,不時用手腕捶打太陽穴,強忍耳邊的噪音。太痛苦了。痛苦到太陽穴上血管賁張,繼而開始蔓延,爆裂,這張英俊的臉上像蛛絲般結著一些青色的網。
陶龍躍察覺出老友的不對勁,焦急地問:“你怎麼了?”
陶龍躍在說話,小梁也在說話,但謝嵐山一個字也沒聽清,他的耳膜被越來越強的聲浪一陣陣撞擊著,細一分辨,竟然是人聲——來自一個陌生世界、無數陌生人的喧囂和騷動,他不認識他們,但他們似乎認識他。
他從萬鑼齊鳴的聲音中提煉出一個熟悉的名字,好像也是這樣的審訊畫面,坐在他對面的審訊員問:“葉深,老實交代,是不是你殺害了被害人卓某……”
噪音戛然而止,頭疼瞬間愈合,他從阻滯的人流中飄了起來,飄往天空的邊際。謝嵐山慢慢睜開眼睛,他的眼神漆黑空洞,大顆大顆的汗水從頰邊滑落。
“謝嵐山?”陶龍躍覺得謝嵐山的表情十分古怪,愈發不安,不停問他,“阿嵐?阿嵐,你怎麼了?”
像是生生被抽去了靈魂,無論面對的是關切的詢問還是嚴厲的審訊,謝嵐山沒有再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