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們不理解,能讓這些不嚴重的病患在開放區跑一跑已經是莫大的仁慈了,犯不上還在這些細枝末節處釋放善意。
但謝嵐山堅持說,自己的母親也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音樂與舞蹈能夠幫助病人穩定情緒與恢復認知功能,絕非多此一舉。
醫生們拿這位好管閑事的警察同志沒了轍,只能同意。
好容易借來收音機,把磁帶放進去,按下播放鍵后,所有的病人都聽見了鄧麗君的歌聲,她唱著:“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
謝嵐山讓老阿姨踩在他的腳上,帶著她隨這靡靡之音翩翩而舞。老阿姨笑得臉都紅了,周圍人也哈哈笑。可能是甜歌皇后魅力無窮,也可能是紅顏白發相伴共舞的場面太過滑稽,甚至可能只是空虛而笑,反正所有病人都跟著瞎樂,一個個開心得不得了。
宋祁連被音樂聲與笑聲引上樓來,一眼就看見謝嵐山正領著一個老阿姨跳舞。
謝嵐山笑得相當漂亮,神態忘我,情態風流,連那得了瘋病的老阿姨由他陪伴都一剎年輕起來,兩個人都溫柔得令人心驚肉跳。一個同事走到宋祁連身邊,用目光指著謝嵐山問她:“這是你的朋友吧?長得可真帥啊!”
宋祁連面色發怔,草草點了點頭。
同事與謝嵐山也淺聊過兩回,笑笑:“這老太太上回開口跟他要一張鄧麗君的老磁帶,我還當他只是隨口說說呢。老磁帶不好找,我跟他說隨便找盤磁帶給老太太把歌拷上去就行了。可他堅決說不行,說既然答應了就得言而有信。
”同事挺難理解謝嵐山為一個精神病人煞費心思,撇著嘴說:“其實你就算蒙她,她也未必知道,何必暴殄天物白費心機呢?”
宋祁連笑笑,無語,她靜靜聽著歌,看著謝嵐山。也有精神病人跟著謝嵐山一起跳舞,邊跳邊笑,都笑岔了。
一曲尚未終了,樓上的病房忽地騷動起來,醫護人員都腳步匆匆地往樓上跑,火急火燎地喊著:“出事了!出事了!”
有個病人突然發病,掙開護士跑上天臺,準備跳樓。
“跟我說說病人的情況。”謝嵐山跟著醫護人員一起往天臺上趕。
一個四十來歲的男病人,不折不扣的武瘋子,年輕時候得過省散打冠軍,所以虎起來誰也攔不住。他的女兒今天本是來探病的,哪知一言不對觸發了他的神經,男人當場發作,打倒了一眾醫護人員,就跑上了樓頂。
“他們都要毒害朕!”男人此刻已經爬到樓頂突出來的一根鋼筋之外,看著搖搖晃晃,相當危險。
“朕?”謝嵐山問身邊的護士,“什麼病癥?”
“他非說他是漢武帝,”護士搖搖頭,想笑又得憋著,“還說這兒的醫生都是太監,護士都是宮女呢。”
男人又揮著手喊起來:“朕乃真龍天子,漢武大帝!爾等是不是串通了匈奴人,要謀害朕的性命?!”
“歷史還挺好的麼。”見慣了瘋子的護士還是憋不住地笑了,人之常情,擱誰都得笑。謝嵐山迅速判斷眼下形勢,這樓還在施工,消防車來得很快,但樓下鋼筋橫插石塊兀立,從這個高度墜下去,不死也得磕得一身傷,消防氣墊未必能救命。
謝嵐山試著往前逼出一步,見瘋男人慌張欲退,他反應及時,立即憑空做出一個撩動袍角的動作。然后單膝點地而歸,張口就是一句:“臣衛青恭迎圣駕。”
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可這人跪得如此利落,所有醫護人員都吃了一驚,
瘋男人也聽得心花怒放,暫時不鬧了。
“臣奉旨反擊匈奴,殲敵2萬,凱旋歸師……”謝嵐山是順著對方的心意往下說,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地向對方靠近。陪人瘋也瘋得徹底,他面目嚴肅,嘴唇抿出剛毅的線條,像是極為入戲——人命關天,這確實沒什麼好笑的。
趁著龍心大悅,滿嘴都是要犒賞三軍的胡話,謝嵐山一把拽住男人的胳膊,將人平安無恙地帶了回來。
他倚在墻上喘氣,見女兒抱著父親痛哭流涕,一彎腰,伸手撣了撣膝上灰塵,微微一笑。
宋祁連也跟著上了天臺,待病人獲救,掌聲四起,她又悄悄離開了。
老太太還在反反復復聽著那一首歌,聽到甜蜜細致的嗓音唱著“何日君再來”,宋祁連終于控制不住地流淚了。
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那個人又好像一直沒有離開。
回到辦公室,同事問她,收快遞的小哥來了,有沒有東西要一起寄的。
宋祁連疲倦地搖搖頭。
她將那個快遞信封鎖進了辦公桌的抽屜里。
第90章 途中有驚慌(5)
愛情或許是最烈的酒,滴水不摻,一口入喉便連帶著五臟六腑都燒燎起來,干什麼都急切有勁。謝嵐山說同居就要同居,趁著周末,主動幫著沈流飛整理搬家的東西。
他忙得袖子高卷,不亦樂乎,沈流飛倒在不慌不忙地喂著魚缸里的金魚——又是他的女學生送來的。鶴美術館的公益課程結束有段時日了,但那些女孩子“追星”的熱情依然高漲,送花送草的還不夠,這回連活物都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