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虧得反應夠快,抓住了救命的欄桿。
女孩子到底臂力有限,這船的欄桿又滑膩難握,裘菲被迫松了手,絕望地閉起眼睛,發出驚呼。可她不成想,就在她撒手墜落的一瞬間,一只溫熱結實的大手及時握住了她。
生死攸關剎那間,所有的心癮都被驅散了,腳底下茫茫一片翻滾著的黑水,這樣的天氣,這樣的風浪,倘使真掉下去,會水的人也未必能救她上來。
謝嵐山使右手拉住了裘菲,真要把人提溜上來的時候便兩手并用,哪知道這姑娘求生意志頑強,人卻不怎麼配合,一只手死攀著他那只拇指骨折的左手,吊著全身重量往下捏拽。謝嵐山滿頭是汗,咬著牙,忍著疼,生生把人拉上來了。
直到把人救上來,船艙里的女孩子們才聽聞動靜,陸陸續續地跑了出來。
按說每年世界各地的游艇會都有醉酒跌落甲板導致溺亡的事故發生,星輝號這樣的大艇更該做好了止滑措施,不會容人隨隨便便失足墜落。謝嵐山心生懷疑,悄悄檢查了令裘菲滑落的船艏旗桿與金屬欄桿。手指一碰,便沾上了一層黏膩膩的東西,聞了聞,像橄欖油。顯然,有人動了手腳。
“我也不知道……為、為什麼會滑下去……”裘菲嚇得夠嗆,被救回來后還直打哆嗦,磕磕絆絆說不出一句順暢的話。肖谷老師貼心地從自己的客艙里取了一條毯子出來,披在她的肩上,又附在她的耳邊,溫柔安慰兩聲。
一群人回到連接甲板的大客廳,先前爭吵的狼藉還保留著原相,這會兒人人自危,沒人收拾。
“你有病嗎?大半夜的一個人亂跑!這船上有多危險,你不知道?!”彭藝璇像是被人擾了清夢,一張俏臉始終很不耐煩,東西擋在眼前,她就直接扔掉或者踢開,乒乒乓乓地拿家具擺設撒筏子。
裘菲喝了幾口肖谷端來的熱茶,緩過來些,方才被毒癮燒紅的眼睛也清明許多。一股熱流滑下喉管,繼而熨帖了心肺,那點愧悔之心被喚醒了,而經年積累的委屈與痛苦全都化作了對彭藝璇的不滿與憤恨,亟待噴涌而出。
裘菲冷冰冰地盯著她,惡狠狠地詛咒:“這件事本來就是你造成的,陸薇薇、于沁都是被你牽連的,我也差點沒命,你別急啊,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彭藝璇的權威還沒被自己最忠誠的跟班挑戰過,登時也火了。
謝嵐山從門外進來,他看見了外頭黏著的一段膠帶,也看見了上頭殘留的紅冰。
這是一個精心設置的局,一環緊扣一環,見雀張羅,既巧妙又陰險。
于沁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肯見人,陸薇薇仍在昏睡,鄒若棋與于洋子原本趕來勸架,唇來舌往沒兩分鐘,又都吵了起來。
一聲高過一聲的音浪攪得人受不了,謝嵐山手疼,頭也疼,餓空了的胃還燒得難受,他舔舔嘴角,看了看一屋子劍拔弩張又要干架的女生,無聲退了出去。沒一會兒他又回來了,手里提著一只大紅色的泡沫滅火器。
于洋子罵:“你才是罪魁禍首,你才是兇手!”
先將滅火器顛而倒之,用力搖晃數下。
彭藝璇也罵:“我要是兇手頭一個殺了你,還會讓你在這里滿嘴噴屎嗎?”
然后除掉鉛封,掀起保險銷。
裘菲這會兒勁兒來了,比誰罵得都兇:“我也等著看,看你死不死——啊!”
最后手握噴管,壓下壓把,對準這群吵吵嚷嚷的女孩子就噴了過去,一個都不落下。
尖叫聲先起后伏,很快就消停了,畢竟誰也不愿意吞一嘴的泡沫。
噴空輒止,謝嵐山晃了晃手里的滅火器,一抬手,很瀟灑地將它扔沙發上去了。一群如花年紀的女孩子,全都滿臉泡沫,狼狽不堪。她們閉著嘴,瞪著眼,先怔怔看著謝嵐山,繼而面面相覷,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一個警察居然對未成年女孩使出這樣的手段,這為免太不敞亮了!
糖和鞭子缺一不可,以往那些束手束腳的辦案手段實在太過憋屈了。謝嵐山吐氣揚眉,確認這些女孩子受到了教訓與震懾,便展露齊整白牙與迷人笑容,輕松一聳肩膀:“姐姐們,從現在起都聽我的,還有異議嗎?”
他打算從頭開始梳理這樁案子,連同女孩子們吵架時泄露的那樁少女失蹤案。
女生們吃了一嚇,不吵了,連著彭藝璇都蔫下來,默默擦洗了一把自己的臉,靜靜坐好了。
謝嵐山梳理案情之前,沒來由地又想到了沈流飛,想到與他搭檔默契十足,多棘手的案子都所向披靡。旋即又想到,這些女孩已經失蹤四天了,家長們肯定已經報了警,這兒的海岸警衛隊也早該找上門來了。甲板上鬧成這樣,甲板之外的世界必然也有突發事件,掣肘了警方的救援行動。
這場暴風雨終于來了,幾個億的豪華游艇跟艘小木船似的,隨狂風悍浪飄搖不定。
謝嵐山是拼了命才救下的裘菲,眼下腹內空空,既倦且乏,斷指處更是疼得要命,整個人糟得不能再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