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那麼小氣嗎?”宋祁連抬頭一笑,努力掩了掩面上的愁容,“我是在想你的事情。”
“我?”謝嵐山笑了,“我有什麼事情?”
“你不是最近一直頭疼嗎,我在想,有沒有可能是上次開顱手術留下的后遺癥?”
“開顱手術?哪一次?”謝嵐山完全詫異,他的記憶里自己沒有做過開顱手術。
“上次你讓我替你取報告,你的主治醫生說的,你以前做過開顱手術,怎麼,你這都不記得了?”宋祁連緊盯著謝嵐山,識別他是否應說謊而產生細微的面部表情變化,當她不把他當作曾經的戀人,就能以更專業的態度看待他,然后她發現,他好像確實不知道。
謝嵐山感到煩亂,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正壓迫著他,他摸了摸衣兜,從薄荷綠的煙盒里取出一支外煙,咬進嘴里。
宋祁連提醒他:“暢暢還在呢。”
還沒來得及點火,謝嵐山意識到身邊還有個眼巴巴望著他的小男孩,說了聲“抱歉”,又把煙從嘴里取出來,隨手擱在一邊。
飯吃了一半,小男孩就跟屁股上扎釘子似的坐不住了,吵嚷著要去看夜景,謝嵐山這臨時家長當到底,一把將流暢扛上肩頭,陪他同去。
太多的疑點等待挖掘出土,重見天日,宋祁連回頭看了一眼,確認那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玩得正旁若無人,她悄悄把謝嵐山留下的那根煙拿了起來,用紙巾包好,藏進了手提包里。
第64章 Mean Girl(2)
“獵網行動”加強了警方跨省合作的力度,小錢剛跟謝嵐山說了沒查出畫中女孩的信息,沒想到才過去兩天,事情就出了轉機,離漢海一千公里外的一個小城市,確實丟過這麼一個女孩。
小錢去找謝嵐山,被告知人不在,跟著陶隊長出外勤去了,這兩天涉毒違法犯罪的舉報突然增多,剛剛風波平息的漢海市又起波瀾,注定這段日子不會庸常。
小錢正猶豫著要不要把資料擱人桌上,一抬頭,看見了沈流飛經過窗口的身影。
小錢趕緊跟人打招呼:“沈老師,碰著你就好了。”
沈流飛朝對方走近,用目光詢問對方來意。
小錢說:“居然還真讓我在失蹤人口檔案里查到了那個小姑娘的情況,謝嵐山不在,這資料就交給你吧。”
沈流飛問:“什麼資料?”
小錢說:“謝嵐山說這案子是你們倆一起負責的,還給那姑娘做了模擬畫像?”
沈流飛想起怎麼一回事,點了點頭。
小錢說:“沈老師,我也趕著出外勤,這份檔案就由你替我交給謝嵐山吧。”
沈流飛從對方手里接過了檔案袋,抽出里頭的內容,看了一眼。
一個叫卓甜的年輕女孩,六年前失蹤了。失蹤前女孩自己打了報警電話,說正在遭遇不法侵害,然而警方趕到現場之后查尋無果,好像一個活生生的人就此憑空消失了一般。
由于逆著光,沈流飛臉色晦暗,小錢發現,這位向來令人如沐春風的沈老師倏一下變得鉛重又陰冷,一雙眼睛更是騰起了大霧,令人不知其所想。
沈流飛草草翻過兩頁卓甜的檔案,也不再看后頭的內容,抬臉對小錢說:“我知道了。”
四目交匯,小錢沒來由地打了個怵,因為慌張他迅速轉離眼睛,生怕被沈流飛眼里的濃霧攪到一塊兒去。
待小錢離開,沈流飛問丁璃,謝嵐山什麼時候回來。
丁璃表示她也不知道,這個點已經晚了,可能調查取證之后就不回來了。她說,有人舉報說看見幾個女孩子在酒吧里溜冰,看上去像是高中生。這些小姑娘怎麼想的呢?毒品這東西,偶一為之,終身成癮。丁璃深深嘆氣。
晚上十一點,謝嵐山在被舉報的酒吧里取完證,就告別了陶龍躍,回了家。
那個過去經常停著一輛餐車的陰暗角落,譚伯已經不在了,聽陶龍躍說已經被遣送回了案發地,等待他的是遲來二十年的審判。一盞亮晃晃的街燈取代了譚伯的位置,因為不明就里的夜歸人向街道投訴,沒了譚伯,她們再也不敢走這條夜路。
聽上去特別諷刺。謝嵐山在這個老地方駐足很久,空對著這桿孤伶伶的街燈,道邊還有老樹,秋天的夜風一吹,投在地上的影子就開始抖動、沉降,淡白色的月光被片片切割,似雪崩一地。
有一瞬間他覺得,那個老人很孤獨,他也孤獨。
謝嵐山回家就洗澡,那天宋祁連的話一直縈繞在腦海,他老聞見自己身上一股鐵銹似的腥味。蓬頭灑下冷水,謝嵐山將自己淋個透濕之后,就赤腳走向了鏡子。
站在鏡子前,他俯身靠近,將濕漉漉的頭發一寸寸撩起,檢查傷疤——他生活方面一向很糙,不是一個對待自己上心的人,所以如果不是宋祁連提醒,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發現這道傷疤。
很細很細的一條,恢復得太好了,幾乎看不見,頭發也基本長全了,這道傷疤就像隱藏在黑暗中的充滿悲傷的遺跡。
謝嵐山頓然怔立在鏡子前,非常努力地想在這處遺跡中找回一點記憶,可臥底時期發生過的事情,他記得堅強的阿妮,記得囂張的金牙,甚至記得街頭枉死的同胞少年,但對于自己怎麼受的這個重傷,卻始終非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