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她傷重,院方說不可以,怕影響她的傷勢恢復,二來她原本也沒什麼親友,打小就獨伶伶一個人,靠坑蒙拐騙養活得自己,很不容易。
唐小茉已經脫離了危險期,醒過一陣子,眼下又蒙上了被子呼呼大睡。窗簾完全拉闔著,病房內一片漆黑,外頭燈火琳瑯,夜市喧囂,年輕姑娘們像花兒一樣,男士們便如蜂蝶蹁躚,反正是個熱熱鬧鬧的夜間世界,但都跟此刻傷重的她沒干系。
謝嵐山跟護士站里兩名值班的護士交代幾句,就離開了醫院,他要去追查那天那輛老舊的黑色別克,能百忙之中抽空來看一眼唐小茉就不錯了。
兩名護士都很年輕,一個在追劇,一個在吃雞,絲毫沒注意到一個黑影潛了進來,悄無聲息地進了唐小茉的病房。
門輕輕地被推開了,唐小茉打著點滴,已經睡熟了。
男人潛進醫院前特意觀察了一下墻上有沒有探頭,果然如他預料的那般,不是人來人往的三甲醫院,這類私人醫院的VIP病房非常注重患者隱私保護,沒有。
他偷了一支針管,打算往輸液器壺上的輸液管里注射空氣,空氣栓塞會引起呼吸循環衰竭,簡簡單單,一了百了,且很有可能會被認為是輸液器破損導致的意外,即便最終會被警方識破,但要查到他的頭上未必那麼容易。
男人伸手觸上輸液器,還沒來得及操作,另一只手突然抓握住了他。
男人大吃一驚,想趕緊抽回自己的手,但床上人已一掀被子坐了起來,發出一個熟悉的男人聲音,低沉動聽,卻令潛入者心驚膽戰。
“等你很久了。”
病房里的燈打開了,男人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孔,沈流飛淡淡一勾嘴角,說下去,“張館長。”
張聞禮意識到自己被請入甕了,轉身就跑,剛跑到病房門口,又瞠大眼睛,退了回來。
他看見謝嵐山跟唐小茉出現在了門口,不偏不倚不早不晚,將他的出路堵了個結結實實。
唐小茉那天確實倒地了,手臂被子彈擦了一下,血流得不少。
媒體新聞里都寫的是“倒在血泊之中”,將槍擊現場描繪得慘不忍睹,其實完全是夸大其詞。但用唐小茉自己的話說,我嚇得姨媽都當場來了,能不叫血泊麼?
謝嵐山看見唐小茉倒地的一瞬間,立馬就來了靈感,趁趕來支援的保安沒發現,捂著她的嘴小聲道:“閉眼,躺下。”
因為從鶴美術館偷出來的幾幅名家字畫經了劫匪一道手,證據就不確實充分了,張聞禮只要咬死了畫是被偷走以后才換了的,誰也拿他沒辦法。
再加上伊芙琳仗著背后有美領事館撐腰,咄咄逼人,謝嵐山擔心,縱使沈流飛能夠鑒定《洛神賦圖》的真偽,也根本使不上力氣。
所以,引蛇出洞成了眼下最好的法子。
也因此,他任輿論與陶軍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不爭不辯照單全收,以增加整個故事的真實性,等著張聞禮自投羅網。從他看似只為撒氣踢出的那一腳開始,這餌就撒下了。
“我都躲著等你幾天了,你要再不來,我就膩死了。”唐小茉沖目瞪口呆的張聞禮聳肩膀,目光中流露出同情之意,又豎著拇指往身邊指了指,“他太賊了,真的,別說警察了,賊里都沒這麼賊的。
”
謝嵐山沖著張聞禮瞇眼微笑,一臉和氣:“過獎。”
“我是來探病的。”被當場拿贓,還挺鎮定,張聞禮手中的針管剛才就扔了,他用很鎮定很官方的口吻說,“我來看看老朋友的孫女,總不違法吧。”
“本來只想釣魚釣蝦,再來個嚴刑逼供,沒想到直接釣上一只老王八!”謝嵐山故作驚訝,罵人也罵得雞賊,眼里始終透著鮮明光彩,即便沒有表情也含幾分春情。他拍了拍張聞禮的肩膀,沖他往病房里的液晶電視上頭指了指,“來,對著紅外攝像鏡頭,打聲招呼吧。”
病房外頭是沒監控,但架不住病房里早就已經嚴陣以待了,張聞禮本還打算作困獸之斗,這下完全傻了眼。
沈流飛這個時候也走了過來,替謝嵐山為張聞禮釋疑:“這案子涉外了,要不出點事、見點血,搞不好上頭受不住各方壓力,就要把畫給還回去。”
“那倒也不是這麼說,涉不涉外都一樣,咱們中國警察向來公事公辦,朋友來了有好酒,”謝嵐山得了便宜還賣乖,挑著眉又覷著眼,笑瞇瞇地注視著張聞禮,以個半唱半念的戲腔道,“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
張聞禮被押回了漢海市局,坦承自己從擔任省美院美術館副館長開始,就利用職務之便,將中國名家書畫盜賣到境外去。他甚至承認了自己當年故意縱火,在省美院美術館的安保系統升級與館藏文物大排查之前銷毀了證據。但對于這個案子的其它部分,他矢口否認,稱自己毫不知情。
張聞禮說他沒殺李國昌,沒滅口那些劫匪,沒雇兇槍擊唐小茉,更沒綁架唐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