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館展區內的光線足夠視物,但談不上燈火通明。東館只有雕塑與蠟像,不算禁區,巡查的壓力不大,兩個保安也就綽綽有余了。
保安小周對這額外的活計頗有些不樂意,抱怨道:“監控不都看了麼,沒問題。”
“上頭有要求,遭遇突發狀況一定要檢查,特別是明天就要開展了,幾萬雙眼睛還等著看國寶呢。”隊長老齊是退伍軍人,為人質樸,辦事牢靠,年過四旬還一身腱子肉,面孔相當孔武。
“老齊啊,我聽說咱們這個美術館死過人,是不是?”
“別聽人瞎說,”隊長老齊專注檢察,壓根不把這點傳聞當一回事兒,“這兒又不是案發現場,是有人把一個女尸的雙手砍下來了,扔在了這里的男廁所里。”
“扔……扔哪兒啊?”保安小周結巴了。
“喏,”隊長老齊存心跟他開玩笑,明明叢穎的雙手被扔在了二樓的廁所,卻故意騙保安小周道,“就你背后那個廁所!”
保安小周嚇得大叫一聲,目光都渙散了。
“瞧你這點膽子,像男人不?”隊長老齊扭頭看了保安小周一眼,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一米七六的中等身材,小眼睛細鼻梁,一張臉細看坑坑洼洼的,滿布青春留下的痕跡,說不上丑,也絕不漂亮,屬于扔人堆里立馬就看不見的那種尋常長相。
隊長老齊帶頭走進廁所,白天閉館前已經檢查過的地方,穩妥起見,停電后還得再檢查。廁所的燈不太亮,他打著手電,每個坑位又都照亮著看了一遍。
一扇坑位的門被吱嘎推開,沒人,隊長老齊大步前進一步,又推開另一扇門,還是沒人。
“把手都砍了啊……”保安小周緊張地空咽了一口唾沫,“這屬于暴死啊,暴死的鬼戾氣都重,是要到陽間來尋仇的。”
隊長老齊不信鬼神,所以格外聽不得這些,呵斥道:“兇手是死者的男朋友,已經逮住了,就快判刑槍斃了,就算要尋仇也尋不到你我頭上。咱們當保安的,干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行了!”
外頭仍是暴雨,一陣大風折斷了一根樹杈,把它吹撞在了廁所的窗玻璃上。風沒止息,卡在窗前的樹杈一下下撲打刮蹭,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
幽暗中,好像一只人手輕輕敲打著窗戶,那手的骨節怪異地凸起,指甲又細又長。
確認廁所沒人,隊長老齊又帶著保安小周去向洛神蠟像陳展區,走過去就兩三分鐘的路程,但一點點風吹雨打的聲音都能驚得這小子直咋呼,口念“阿彌陀佛”不止。
得怪自己不入流的鬼片看多了,保安小周一想到那雙砍下來又燒焦了的手,就好像跟著聞見了一股焦糊味,腦海里也不斷浮現出一張慘白凄戾的女人臉來。
再看眼前這一個個蠟像,頭上綰髻,身上著裙,或眉眼嫵媚,或神態幽怨,還真是栩栩如生,又活活見鬼。
“咱美術館現在是什麼戒備狀態?還用得上怕鬼嗎,一會兒警察就來了。”隊長老齊原本是不信邪的,但被保安小周念叨得心煩,忍不住加快了腳步,一個人走在前面。
一抬頭,正巧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隊長老齊也不由心神一凜,這些蠟像實在太逼真了!雖然是一張張光彩絕倫的美人臉,但在這麼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猝然看見,再經由鶴美術館昏暗的燈光一襯托,確實瘆得慌。
這片區域是沒有窗戶的,但依舊鬼氣森森的。保安小周看著那些錯落排布的蠟像,已經緊張得寒毛根根豎起,全身血液都凝滯了。忽然間,一抹白影晃晃悠悠從他眼前飄過,也不知是不是被燈光晃花了眼睛,保安小周覺得其中一個蠟像的眼珠轉了一下,定睛再看,又沒動。
他嚇得都快尿褲子了,趕緊拉了拉隊長老齊的胳膊:“齊隊啊,這兒沒人,咱們趕緊走吧。”
隊長老齊到底是有經驗的人。他的注意力不在蠟像上,倒在為那些蠟像打起的布景上,什麼洛神乘坐的云車、洛神站立的水花,越不為人注意的角落就得越小心地檢查,因為這些場景的底部或者背后都是可能藏下一個人的。
角角落落無一遺漏,剛剛確認完這地方沒有別人,陶龍躍的電話來了。
為了守護國寶,陶隊長這邊是徹夜待命的,但經他百般關照的謝嵐山還是沒回來。
這見色忘義的王八羔子!陶龍躍在心里把不靠譜的謝嵐山罵了八百遍,又著跟他聯系的隊長老齊帶著他與小梁,檢查完蠟像區,繼續在美術館里走了一遍。
來到西館,雄渾肅殺的青銅劍,面目斑駁的武士俑,先人留下的筆墨龍飛鳳舞,幾欲破紙而出,空蕩蕩的美術館活像一口大棺材,裝填的是亙古的靜默與千年的孤獨。這樣的氣氛,小梁也覺得嚇人,對身邊的陶龍躍說:“陶隊,都說‘古物有靈’,你覺不覺得這地方陰森森的……”
陶隊長義正言辭地批評對方:“你是黨員,信仰的是唯物主義,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