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來是你認定她跟我有染,想嫁禍給我。不過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指示Tracy去,這樣就不會留下你本人的監控錄像,”沈流飛沉吟片刻,繼續說下去,“是因為監控室起火在你們的意料之外,警察已經上門,她太緊張,不敢再帶著兇器與死者的雙手出門?”
“女人的膽子實在太小了,”李睿笑了,“而你不愧是我的偶像。”
“可能也是這個時候,你想到了要殺Tracy滅口,畢竟只有死者才能保守秘密。”
“隨你怎麼說。”李睿保持微笑,依然不認。
“可惜再完美的計劃抵不過人心的變化,”沈流飛平靜地說,“你真的愛上了叢穎。”
說話時沈流飛一直看著李睿,看他那雙黑洞洞的眼睛;看他像一條戧毛直立、怒火萬丈的狗,一翻柔軟肚皮,卻是腸穿肚爛,鮮血淋漓;看他像一個十賭九贏的賭徒,卻在最后一把輸得精光,永世不得翻身。
正如他與謝嵐山最初的側寫,李睿對叢穎,愛恨交加。
“你的犯罪計劃幾乎完美,只有唯一一點紕漏,”停頓數秒,沈流飛說,“你殺錯人了。”
“什麼意思?”眼里的陰霾一閃而逝,李睿的臉色不太好看,卻面露微笑故作輕松,跟沈流飛對峙,既勞神又勞力,他一點也不敢松懈。
“你殺錯人了,叢志明或許該死,可叢穎不該。”沈流飛面無波瀾,避而不答,只將自己帶來的那本《黑白未錯》再次遞在了李睿面前,“你先看看這本書吧。”
“你以前確實是我偶像,但現在不是了。”李睿攤開書,潦草地掃了一眼扉頁,就把這本簽了字、寫了寄語的《黑白未錯》扔向了一邊。
“你最好還是仔細看一下。”沈流飛很客氣,但語氣不容置疑。
李睿不懂對方葫蘆里賣得什麼藥,將信將疑地又將扉頁翻開,他一字一句地讀著那些寄語,臉色驟然變得慘白,額頭不斷沁出豆大的汗珠,連捏著書頁的手也急遽抖了起來。
“你看見了什麼?”沈流飛問。
李睿沒有回答,頭埋得極低,幾乎埋進這本書里去,他不住地發抖,喉嚨里嘰里咕嚕發出一點怪聲,聽來悲愴不已,卻難成完整字句。
“這……”良久,他才顫抖著開口,“這不是你的字……”
他在那些送給叢穎的玫瑰花束里,看到不少寫著露骨情話的卡片,署名都是沈流飛,這個令他自慚的男人。
“那些照片呢?我看見她跟那些男人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她就是一個下賤的女人!”李睿突然失控地咆哮起來,“我甚至決定為她放棄為我爸爸報仇,可這個賤貨居然背叛我!”
“這是郞儷的口供復印件,”沈流飛遞上一疊文件紙,“這麼做不合規矩,但很有必要讓你親自看一眼。”
那些穢傳在這份口供里得到了澄清,剎那間,往昔的甜蜜與遭遇背叛的錐心痛苦,交替著在他眼前閃現,李睿又哭又笑,大喊起來:
“我沒有殺錯人!是叢志明殺了我的爸爸!他剛開始做生意的時候,資金周轉不靈,向我爸借了很大一筆錢。我爸這人一向熱心,對老鄉幾乎有求必應,可當他自己落難的時候,卻沒一個人愿意出手幫他!那時我家已經非常困難,要債的三天兩頭上門,我媽天天數落我爸,倒把自己氣病了。
可我爸沒把叢志明欠錢不還的事情告訴我媽,他說我媽這脾氣一定會上叢家大鬧,老叢的老婆還在坐月子,生孩子的時候就血崩,這麼鬧對她身體肯定有影響,還說誰做生意都不容易,他會跟老叢好好談談,老叢也一定會體諒他的難處,把錢還了的。我爸臨出門前給我看過叢志明的借條,可他出事之后,叢志明卻對警察說,我爸是去向他借錢,他沒借,我爸就自殺了。”
李睿滿眼血紅,痛苦地質問:“我爸怎麼可能自殺!他半輩子熱心助人,結果死后卻被污蔑成自殺騙保的人!”
《棋經》里說善敗者不亂,這個聰明絕頂的家伙兼具棋手的擅謀與殺人者的冷酷,從未失敗,也不擅于失敗。但先前面對謝嵐山,他的自信已經出現了一角缺漏,再由沈流飛說出真相,一直堅信的東西終于徹底崩塌,李睿瀕臨瘋狂與混亂,反復嚷叫一句話:“我不相信!有其父必有其女,他們一家都是該下地獄的惡人!”
沈流飛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他一貫面色冷淡,眼里流露的不知是鄙棄還是憐憫。
“別想那麼容易就訛我去自首!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李睿臉上浮起獰笑,他終于冷靜下來,但一種更瘋狂的神態接踵而至,“沈老師,那天早上我路過你家樓下,碰巧發現了一個你的秘密,發現了一個對你非常重要的人。”
沈流飛微微皺眉,那天早上他沒產生幻覺,確實有人在暗中注視著自己。
“你難道沒有想過,我為什麼會讓你關機嗎?”李睿從口袋中摸出一只扳手,扳手的開口處還沾著點點油漬。
沈流飛十指攥起,眉頭皺得更緊,一種不祥的感覺由心底漫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