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簡直與沈流飛的側寫相去十萬八千里。
謝嵐山回憶起兇案現場的畫面,兇手將六具尸體有序排列,尸僵發生之后,尸體仿佛靜置的雕塑,將原畫還原得毫厘不差,充滿一種詭譎怪誕的藝術美感。
他向陶龍躍提出這方面的質疑,陶龍躍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叢穎是沈流飛的學生,家里就有沈流飛的這本書,很可能張玉春殺了人后看見了這本書,一時起意模仿。”
對張玉春的鄰居展開走訪調查,聽住他樓上的一戶人家說,前兩天看見張玉春回來過,問他也沒回話,匆匆忙忙拿了點東西就走了,此后就再也沒見他露過面。
“沒有殺人,何必潛逃。”陶龍躍愈發確認張玉春有重大作案嫌疑。確實,他本身就是累犯,偷雞摸狗的事情干過不少,還吸過毒,對于叢穎則是心生愛慕卻求而不得,殺人動機完全成立。
“已經確認嫌疑人張玉春潛逃。”陶龍躍立即吩咐丁璃向上頭打申請,要對張玉春進行懸賞通緝。
謝嵐山那天記下了叢穎最后訂餐的店址,一家叫“潮州好味”的燒臘店,離景江豪園很近,蝸居在富人住宅區的一個角落里,送一趟外賣單程不超過五分鐘。在平臺后臺上能查到叢穎所有的訂餐信息,謝嵐山記得這是叢穎第一次在這家店里訂餐。
謝嵐山走進店里,亮明身份。他想夜間生意清淡,老板可能會對這單生意留有印象。
老板說,因為點單的玫瑰豉油雞沒有了,他打電話過去問對方要不要換別的,只多問了兩句,對方就十分不耐煩,說了一句“隨便什麼,快點,晚了我就投訴你!”語氣很急,很沖,匆匆忙忙掛了電話。
謝嵐山感到奇怪,但凡認識叢穎的人,無不以溫柔嫻靜這類的詞匯夸之頌之,為什麼案發這一晚,她會與往常判若兩人?
謝嵐山有個大膽的想法,當晚在叢宅接起這個送餐電話的,并非叢穎本人。
可惜這兩天,他沒法跟陶龍躍深入討論這個案子,這小子現在急赤白臉,暴跳如雷,少不得要跟他掰扯,犯罪側寫是虛頭巴腦的東西,證據才是實打實的定案根據,法醫鑒定不會錯,監控錄像不會錯,兇器上的指紋更不會錯,在叢穎一家死亡的時間里,只有張玉春一個人在場。
這點謝嵐山以前也同意,但就案論案,現在這案子的未解之謎還有不少,他想了想,摸出手機給沈流飛掛了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來,謝嵐山客客氣氣:“欸,沈老師說要請我喝酒,還作數麼?”
沈流飛倒也爽快:“地址給你。”
大約已經猜到了對方的來意,這回兩人沒約在不便討論案情的公共場所,直接去了沈流飛的住處。
傍晚,幾條街外的商業區率先亮起霓虹,從沈流飛的住處俯瞰出去,猶如一片閃爍光影的海。
兩人沒談案子,先喝酒,沈流飛拿了兩杯紅酒,讓謝嵐山品嘗。
極其復雜獨特的果味、花香與煙熏味,帶著那一點點澀,與味蕾發生猛烈碰撞,余勁悠長,謝嵐山慢品著口中紅酒,微微一閉眼睛,這酒確實難得。
沈流飛也舉杯輕抿一口,問謝嵐山:“怎麼樣?”
謝嵐山放下酒杯,十分確定:“拉圖。”
沈流飛沒否認:“哪個年份?”
謝嵐山想了想:“1986。”
沈流飛眼里稍有了一絲訝異之色:“怎麼猜到的?”
“瞎猜。”謝嵐山似乎對這類頂級紅酒十分了解,話倒說得挺謙虛,“這種口感至少三十年以上,考慮到波爾多的酒莊‘逢7必衰’,那就猜個86年好了。”
“晚餐好了。”沈流飛微露一笑,起身去廚房。他在家穿著悠閑,白色襯衣只系了一顆扣子,袖子隨意挽起,能清楚看見大面積的艷色刺青像玫瑰藤蔓,從其健壯的左胸一路纏繞至頸部。
先來了一打冰鎮生蠔,謝嵐山忍不住就笑起來:“生蠔配紅酒,民間催情偏方。”
沈流飛不接這不入流的玩笑,只說:“今早從法國空運來的,你嘗嘗。”
生蠔個頭頗大,淡淡的海水咸味中還帶著一股獨特的甘味,十分味美,謝嵐山一口氣吃了半打,猶豫著要不要再拿一只時,突然變了臉色。他臉色發白,呼吸急迫,且越來越顯急迫,很快就捶著胸口,完全喘不上氣兒了:“我好像……沒法呼吸了……”
過敏癥狀來勢洶洶,謝嵐山瀕于休克,幸虧沈流飛應對及時,將他抱入臥室,平躺在床上。
沈流飛俯下身,伸手抬高謝嵐山的下巴,然后低頭與他口唇相接,為他進行人工呼吸。
以正常呼吸的頻率吹氣了一分鐘,謝嵐山的癥狀才有所緩解,他的呼吸歸于平靜,但臉色仍然不佳。
“你是貝類過敏了。”沈流飛判斷出謝嵐山的病癥,起身為他去取抗過敏的藥物。
全開放式的空間,臥室與客廳間無門相隔,自由出入。沈流飛出去之后,緩過勁兒來的謝嵐山就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從床上起來,繞著臥室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