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驕多看了一眼。
“上面是閣樓,我很喜歡,就把這兩層打通了。”
屋內通著暖氣,顧驕一進門就脫掉了羽絨服,只剩一件薄毛衣,褲子更沒必要選多厚的。穆子綏拿了一條以前的牛仔褲給他。
顧驕穿上后,除了腰的位置大了點,其他地方都很合適。
也是因為穆子綏和他爸爸鬧矛盾,沒來這邊住,還留著前幾年的衣服。不然顧驕可能,連這條只是腰身稍微有些寬的褲子都找不到。
換好出來,小狐貍也被擦得干干凈凈。顧驕陪它玩了一會,就開飯了。
穆溥心開頭只問了幾句兒子公司事務,后面便很少說話。
父母之愛子,往往計深遠。他讓穆子綏把人帶回來,無非是為了看看人品如何,再交代幾句兩人之間該互敬、互愛。
他兒子從小到大拿定了主意,旁人再怎麼勸說也不會改變分毫。他給出的建議,要是愿意聽,就聽聽。不愿意,就當是耳旁風。無論如何,他做為父親,該盡的教導之責終歸是盡了。
穆溥心本來是這樣打算的。
但顧驕站到跟前,遠比屏幕里看上去更朝氣稚嫩。穆子綏帶回來的人,看上去那麼小,一副涉世未深的樣子。
小到穆溥心都懷疑,他兒子是不是趁人家年輕好哄騙,把人拐到手的。年紀小只怕性子不定,兩人未必長久。
他思來想去,那些語重心長的話語,一時之間無從開口談及。
顧驕的表現倒顯得家教良好,言談也是進退有度,無形之中讓穆溥心打消了這些憂慮。
顧驕剛開始有些拘束,但前輩的父母對他都很溫和,不由漸漸放松下來。
特別是穆子綏的媽媽耿露,為人溫雅、善言辭,幾個人之間的氣氛因她的存在而顯得和洽。
飯后圍著矮幾賞雪景。穆子綏家里不太興外國人那一套,哪怕是圣誕,自小鎮中心飄蕩著鐘聲,仍巋然不動沏一壺正山小種。
“小顧是哪里人?”
“虹城。”
“虹城是個很美的地方。我以前還在虹城念過一年中學……”耿露笑著接話:“巧得很,說明我們有緣分啊。”
“你知道湖溪一中嗎?后來聽說拆遷了。”
“知道,我外公在那所學校教過書。拆遷不清楚。從我記事起,一中就一直在城西新區。”
“那就是拆過了……”她說著看向顧驕,不知為何記憶中浮現出另一張臉,心里微微一動:“你媽媽是不是姓溫?”
顧驕很訝異,目光里的錯愕沒有加以掩飾,明明白白袒露著:“是的。”
“叫什麼?”耿露無意識端起茶,抿了一小口緩解心口的劇動。
“溫江月。”穆子綏記得病房里,常年掛著的信息卡。圓珠筆的字跡些許潦草,宛如當時顧驕寫下的心情。
“‘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江月’,是嗎?”
耿露在國內念書那會,教她語文的老師是個中年男子,姓溫。上《春江花月夜》這課時,他以一種包含愛意和驕傲的口吻,在講臺上說道:“我家女兒的名字就是從這首詩取的,叫‘江月’。”
顧驕愣愣地回答:“是的。”
大部分人小時候最開始學的往往是“鋤禾日當午”,而他外公帶著他背會的第一句是“江月何年初照人。”
江月,溫江月。
時隔幾十年,耿露早已記不清楚給她上課的老師叫什麼,卻還把這個名字記得清清楚楚。
過去初中和高中部都在同一所學校,耿露想起以前的往事,多有懷念:“你媽媽以前學民族舞,是初中部出了名的小美女。她經常在溫老師辦公室,等他下晚自習了一起回家。”
“難怪剛見到你就覺得像一個人,卻沒想起來,原來還有這層關系。”
“我從來不知道這些。”從來沒有人向他講過,耿露口中的媽媽,聽起來遙遠又陌生。顧驕聽著,心中泛起酸澀。他媽媽原來也有過這樣嬌妍美好的年歲。
“傻孩子,那時候還沒有你呢。”耿露給顧驕倒了杯茶。
顧驕雙手接過:“謝謝阿姨,我自己來就好。”
耿露支著下巴看顧驕。
時間過得可真快。一晃眼,印象中跳舞很厲害的小學妹,就有了這麼一個優秀帥氣的兒子。“我比你媽媽大,”她說:“按道理,你得喊我‘伯母’。”
顧驕不好意思解釋兩邊風俗的差異。
他老家的講究如此——只有訂了婚的戀人才會稱呼對方的父母為“伯父伯母”。
眼下氣氛和融,耿露又拿一種很疼愛的、殷切的眼神看他。顧驕對長輩,一向性子軟,沒辦法拂了她的好意:“伯母。”
耿露利落答應了,將顧驕害羞的神情看在眼里。放下茶杯,嫣然一笑:“哎呀,我倒是忘了。你們那邊快結婚了才會這麼喊吧。”
這種話讓顧驕怎麼接。他的臉頰一下子變得比小狐貍的臉還要紅,恨不能找個地方躲起來,擺脫眼下羞窘的處境。
走投無路的他,下一秒就被穆子綏藏到了懷里。
穆子綏從來沒聽過這種說法,心里被小朋友甜到冒泡泡。卻不妨礙他當著親媽的面回護顧驕:“媽,你別欺負他。
”
在長輩面前拉拉扯扯像個什麼樣子?顧驕臉更紅了,悄悄拉了一下穆子綏的袖子,讓他收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