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到家之后,兩人拖著疲累的身軀洗漱,倒下就睡著。
一覺到睡醒,各自默契地選擇翻了篇不提。
“想喝牛奶還是豆漿?”穆子綏泰然自若地問。
“豆漿。”前輩并沒有追問,這讓顧驕松了一口氣。
下一秒他又為自己這樣逃避和優柔寡斷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穆子綏捏住顧驕的臉蛋,很自然說道:“親一下。”
他的語氣同往常一樣親昵。
穆子綏總喜歡要顧驕親他。
放在平時,顧驕會隨心情而動,或者敷衍碰一碰穆子綏的臉,或蜻蜓點水落在穆子綏的唇上,或鄭重地貼上去與之廝磨。
前輩為什麼能這麼淡然,淡然到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顧驕不明白,也不知道要怎麼做。
慌亂中,目光避無可避,撞進穆子綏淺棕色的瞳仁。
沒有哪一種語言能夠形容出這樣的眼神。
顧驕忽而想起夢中的白茫,堅定又溫柔的聲音,像支箭破開所有阻隔,像片云托住所有沉落。
他又犯了蠢。
一邊譴責自己游移不定,一邊在內心辯駁是因為不想讓前輩失落……他靠了上去,色澤淺淡的唇與另一個人的相觸。
親吻是最容易瓦解他抵抗的蜜糖。
只是最簡單的唇與唇相貼,就令他脆弱不堪的意志力直接繳械投降。明明和上一個吻才隔了不到十小時,他卻覺得恍如隔世。
好吧,他懶得繼續編造為什麼會交付這個吻的借口。
顧驕不得不承認,他想要。他極度需要不講道理的吻。
穆子綏撫著他的背脊骨。
在陽光下的吻是這般細致入微,體貼地照顧到寶貝的每一處情緒。
*
穆子綏和顧驕按約定時間到派出所做了筆錄。
負責接待他們的民警態度非常溫和,記錄過程中,多半是穆子綏陳述。
顧驕只有在對方特意看向他,進一步就細節詢問“有沒有可以補充的地方”時,才會開口。交代自己記得的細節。
案發現場被仔細搜查過,鑒于顧驕在其中扮演了受害者角色,民警將房內一些和他有關的信息一一告知。
顧驕沉默地聽,偶爾發出一兩個單音節作為回應。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毛呢外套,襯得臉又小又蒼白。
民警對齊恒情況很熟悉,盡管和他們合作的心理醫生那邊結果還沒出來,但齊恒心理狀態不健康,是可以肯定的。
現場有不少照片的碎屑,經技術復原,大都拍的是穆家這位少爺和顧驕的親昵舉動。
豪門和明星永遠是大眾最喜歡的話題,他們組的同事跟打了雞血一樣,從昨天開始八卦,衍生出“因愛生恨狗血三角戀”、“扭曲唯粉接受不了正主談戀愛采取過激行為”等多個版本。
但不管怎麼說,顧驕是無辜又倒霉。他又不是靠賣人設吃飯的偶像,談戀愛不違法也不背德,偏偏被心理變態的人給纏上。
那張洞洞眼眼的靶盤,看得人背后毛骨悚然。
談到這個,民警只敢很含糊地說:“他在你的照片上劃了很多印子。”怕說得仔細了,嚇到顧驕。
顧驕對齊恒會劃他照片絲毫不意外,齊恒從來喜歡強權與控制感。
“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他這樣說。
如果可以,顧驕想把齊恒脅迫他一起死的事情交代出來立案。
這也算是殺人未遂了。
只可惜齊恒對如何規避規則的約束太老練了,沒留下任何證據。當初接收急救的醫院,也都是齊家名下的資產。
至于這一次,齊恒前面的那些行為最多算作騷擾,到最后企圖以刀具刺傷穆子綏,完全足夠量刑了。
目前齊家還沒有任何口風,不知接下來會做什麼打算。穆子綏也牽扯其中,只要他想追責,并不是齊家走走門路就能解決的。
*
做完筆錄出來,他們和辦事的三位民警客套辭別。
“行,兩位路上注意安全,后續有進展我們會通過電話告知。”
“謝謝,麻煩你們了。”穆子綏和負責的民警握了握手。顧驕跟在他后面,沉默看著掛在墻壁上圓圓的時鐘。
體制內似乎統一用這樣的時鐘,顧驕記得外公的辦公室也有一塊。
說不上來是棕色還是赭紅的時鐘邊框,下面壓著幾張照片,最中間的是一張褪色全家福。
他小學放暑假,曾經在外公的辦公室偷看過“不務正業”的書,里面有句話說,“照片這東西不過是生命的碎殼;紛紛的歲月已過去,瓜子仁一粒粒咽了下去,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給大家看的惟有那滿地狼藉的黑白的瓜子殼。*”
當時他不懂,怎麼看也不覺得全家福像瓜子殼。
現在想來,果真如此。
時間步履不停,時針秒針周而復始轉動,人換了一輪又一輪。
經過大廳,半人高的龜背竹下傳來一疊又嬌又嗲的“嚶嚶”聲。
顧驕忍不住循聲看去,是一個常規大小的貓籠子,里面一團火紅。
“嗨,這小東西鬼精,”最邊上那個民警禁不住笑起來。他是三個人中最年輕的一個,在各種場合也就最話多:“看到你們叫得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