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驕。”
“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
茫然與酸楚的情緒涌了上來,每一句話落到耳邊,顧驕心里都會傳來鈍鈍的難受。
“我好困。”顧驕在心里說著對不起。他在說謊話。
“知道我為什麼醒著嗎?”
“嗯?”
“受涼了。”難怪他的聲音低啞。
“前輩要注意身體。”
“也許是因為生病,稍微有點寂寞。想聽見小朋友的聲音……”
“我……”
“沒關系的,早點休息。”
但凡顧驕稍稍追過人,就會悟出來這招叫“以退為進”。而不是繼續陪著前輩說話,一邊暗地厭惡無法冷硬下心的自己。
他的段位差穆子綏太多。幾輪攻勢下來,穆子綏就猜到了顧驕在躲他。至于原因,卻是怎麼哄也沒泄露分毫。
溫水煮青蛙煮了半個小時,穆子綏自然而然問他:“明天什麼時候有空?”
顧驕很想拒絕,但又覺得前輩在異國他鄉生病確實不好受,也讓他難以放心。“中午吧。”
校慶如期而至,他們班作品完成度很高,臺下掌聲和笑聲都是有的。
不過顧驕是帶傷演出,好多同學都覺得可惜,因此班長提出等顧驕手傷愈合后再拍一個正式版時,班里傳來一大片響應聲。
顧驕自然不會反對,他打著石膏上臺是不得已而為之。如果可以,他也想給這次表演留下一個完美的落幕。只是……“我下個月沒什麼空。”拆完石膏,差不多就要進劇組了。
“正好可以再練練,感覺這次上臺還是有些繃。”
“一個月的排練還是太緊了。”
錄制的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最遲在學期末,他們會向學校演出廳申請,重新正式拍一次留以紀念。
進組后顧驕倒真的是沒時間再去做其他事情了。
導演拉著他趕進度,從天亮拍到深夜。
顧驕在表演上并非體驗派。
一個熒幕角色的光陰跨度,可以說是很長,跨越不知多少春秋生老病死。但亦是短的,劇里幾十集的時間,便把一生道盡。悲與歡寸寸折疊在編劇安排好的情節點上。合格的演員最需要做的,不外乎通過既定的情節點將人物確立起來。
他也有與角色共情的時刻,自上而下浸入半個自己,去體驗描摹角色的人生歷程。而另外半個,則是脫離的,帶著審視角度分析該用怎樣的表演方式。
顧驕的基本功扎實得沒話講,十幾年來他有大量的理論學習、積累素材、觀察和實踐。但有些事情沒有經歷過,也就很難描摹出那份味道。
黑色幽默一點,家境遭逢巨變,對他的表演未嘗不是一件收獲。起碼顧驕知道,痛極了是會喘不過氣來的,弓著身子痙攣到懷疑失去了控制力。厭惡的情緒連著胃部,會引發干嘔……
但他不知道,情竇初開的心動是怎樣的。石力讓他在初見翠娘的部分,演出整個人都在發光的樣子。
正因為顧驕大部分鏡頭都拍得行云流水,導演才下意識對他要求更加嚴苛。已經拍好的幾版水準已經夠得上精品了,石力卻還是推他一把,讓他再上一層。
谷米穿著嫩黃色宮裝,梳雙環髻扮起天真不知愁的嬌憨少女來并沒有什麼落差感。她和綜藝里一樣,仍是溫溫柔柔的調子:“小顧再放開點試試嗎?”
導演搖頭:“不是放開的問題。
”
他抓了抓過短的頭發,用那種知心大叔的語氣循循善誘:“小顧啊,你有沒有談過戀愛?”
要死不死的,齊恒正在片場。
他能回憶起那麼多背過的朗朗上口的臺詞、繾綣情詩、落葉與吻,卻只能在這個瞬間緘默。
石力摸了摸鼻子:“這麼難啊?”
顧驕乖乖地道歉:“不好意思。”
石力本來就把他當寶貝,拍不出來就給他一晚上消化的時間。
今天就到這里收工了。
顧驕沖了個澡,就倒在床上發呆。他大概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想,卻按捺著、抑制著,最后切斷了所有奔涌的思緒。他在平板上找了個特別經典的校園電影,打算揣摩一下導演口中“毫無保留的”、“整個人都在發光”都是怎樣一種狀態。
畫面中主角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白色的校服短袖被風微微掀動。他忍不住想到西語課,大波浪卷的老師,rellla……
“搞什麼啊?”顧驕趕緊甩掉那些亂七八糟的回想。
他把進度條胡亂拖動。畫面緩沖了幾秒,變成男女主玩大冒險,隔著紙片親吻。然后紙片掉了下來,男生攬著女生的腰,女生踮起腳……
顧驕很用力地盯著視頻上的每條彈幕,不這樣的話他似乎又要走神到其他地方。
小何象征性按了門鈴,等了半分鐘用房卡刷開了門。一臉無奈地對他說:“穆哥昨天要了劇組的地址,剛才發信息說已經到了機場。”
顧驕覺得他和穆子綏兩個人肯定有誰瘋了,不然為什麼做出來的事情這麼毫無理智可言。穆子綏比預計提前了那麼多天回國,而他竟然放著卡住的戲不管,跑去見他。
入夜的風偏冷,顧驕在車上沒有下去。過一會穆子綏鉆了進來,顧驕看了看他臉色,有些倦色,其他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