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為了付溫江月的醫藥費,一半是為了讓姐姐更有底氣。
他學校和醫院兩頭跑,黑暗中哭到睡著,再帶著眼淚醒過來……
時間久了,再多的傷痛都不值一提。
顧玲自從生了小女兒后,開始和她丈夫頻頻爭吵,嫌他賺的少,把醫藥費、甚至是顧自明的債務往顧驕身上推。她婆家倒是很滿意,結了婚的女人本來就不該管娘家人的事。顧驕冷眼旁觀,納罕婚姻對人改變之大,也越發覺得愛情在世俗面前不值一提。
顧驕在生活的磨難中習慣沉默,偶爾想到他媽時心抽痛一下,再皺個眉,也就過去了。
他很少夢見溫江月。這回會夢到……顧驕閉了閉眼,大概和前輩提到‘談戀愛’有關系吧。
穆子綏打開橘色的小夜燈,燈下的顧驕一雙眼和鼻子全都紅通通。他抽了張濕紙給顧驕擦臉:“小花貓。”
顧驕看了眼手機,已經五點多了。
“前輩,打擾到你睡覺了。對不起。”
穆子綏點了一下小朋友哭紅的鼻子:“小朋友一天和我說這麼多遍對不起,搞得我們好像很生疏。”
“那我……”顧驕想要揉一揉眼睛,才后知后覺自己左手一直拽著前輩衣服。
他縮了回來。
穆子綏伸手牽住他的。
兩個人都沒有睡意,橘色的燈光暖暖洋洋照出一片寧靜。
“你實在放不下阿姨的話,我們可以安排她轉院,離近一點。”
前輩的聲音,就像橘色的燈光一樣,明亮而不刺人。
顧驕吸了一下鼻子:“這個我想過的,但我媽心臟上有問題。幾十年都是現在的醫院負責,他們做了專門的方案。
而且我大學畢業以后,說不定還是回家呆著,一來二去折騰沒有必要。”
“首都心腦方向的醫療水平是頂尖的,不用擔心交接問題,我有朋友是這塊的專家,交給他負責就好。”
“可這樣的話……”就又欠前輩好大的人情。
“就算畢業了,也不會放小朋友走的,你是我……公司的人。”
“前輩是在耍我吧?”
“你猜。”提醒著自己不要趁人之危,穆子綏卻還是低下頭,珍而重之地在顧驕唇上親了一口。
這是《在路上》第一期的最后一天錄制。
在前兩天領略過玉安恍若仙境的自然風景后,節目組安排了一天人文之旅。上午去的是花神宮,是傳說里花界雙魂在人間的棲所。
到了中午,顧驕和穆子綏就提前先走了——他們要趕去錄制《敢說》。
就和預先準備的一樣,《敢說》上主持人圍繞傳統文化的傳承創新展開了一系列的問題探討。
顧驕準備得充分,漸漸地就沒那麼緊張。
誰知主持人在快結尾時,臨時談了個不一樣的話題:“在《天籟之歌》上我們聽到了穆子綏和顧驕對戲曲的一個融合改編。其中有一段沒記錯的話,是《玉簪記》。”
穆子綏點了點頭:“是選的《琴挑》這一段。”
“《玉簪記》本身講述的是道姑陳妙常和書生潘必正突破世俗的愛情故事,兩人再觀中相會,先是茶敘,再是琴挑、偷詩,最后突破重重阻礙有情人美滿團圓。”
“想問一下子綏和顧驕,你們對《琴挑》這段的看法是怎樣的?又或者說,可不可以談談你們的愛情觀。”
顧驕心亂起來。
穆子綏給他留了思考時間,自己先回答:“道姑和書生在封建社會這樣的背景以琴挑思,堪稱‘無禮’。
但在無禮的背后,卻隱藏著愛情的誠摯與熱烈……”
“至于愛情觀,”穆子綏笑起來,像冰消雪融般驚艷:“忠貞、矢志不渝,大概是這個樣子。”
“你一說‘忠貞’,我就想到了元好問的《雁丘詞》。又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又是‘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古往今來,多少傳奇又蕩氣回腸的愛情讓我們心向神往。”
……
“顧驕的看法是?”主持人把話頭引向顧驕。
顧驕不言不語聽主持人和穆子綏兩個人引經據典探討了很久,內心一直沒能組織出合適的語言。‘愛情’一下子在他眼里成了個割裂的詞,一邊是種種美好凝成的名詞,一邊是亂糟糟的現實泥濘。
他搖了搖頭:“我沒有想過,也許正如您所說,愛情使人心向往之,才會在文學作品里出現大量的描述。”
主持人不由笑起來,上臺前知道顧驕是節目的忠實觀眾后,他看顧驕就難免用上了那種看小觀眾的疼愛眼神:“不要覺得這個命題很嚴肅啊,談戀愛那種也算。顧驕想過談戀愛沒有?”
顧驕臉紅起來,只覺得身邊前輩的存在感變得異常強烈。
“沒有。”
“戀愛都沒有嗎?”主持人難以置信:“顧驕這個年紀,也可以想想這個問題了嘛。歌德就在《少年維特之煩惱》里面說過,‘哪個少年不鐘情’。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追著女朋友送情書了。”
……
結束錄制后,穆子綏和顧驕坐同一輛車回去。
“不開心,”穆子綏抱住顧驕:“不許想戀愛。”
顧驕紅著臉要推開:“我沒有……”
主持人結束工作后,開玩笑般給顧驕硬塞了幾個老朋友孫女輩的聯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