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驕太貪戀這種安全感了。如同抓到了浮木,他猶豫著拉住了穆子綏后背的衣料。
黑暗掩飾了他的脆弱,似乎也放大了他的脆弱。
穆子綏陪顧驕睡了一晚。小朋友根本睡不下去,他只好給顧驕吃了片褪黑素。
當他們躺在同一張床上,顧驕終于愿意和穆子綏說發生了什麼。穆子綏替顧驕做了決定,訂了機票、推遲通告。
做完這些后,顧驕整個人就不再那麼緊繃和焦躁。很快褪黑素發揮了作用,讓他疲憊睡去。
“我不想管他,”顧驕唇上無一絲血色:“前輩,我是說真的。”
他說得絕情,穆子綏從中分辨出另一種形式的在意。
他們在飛機上,說著不想管的人神情郁郁。
顧驕問顧玲要到了他爸落腳的地方,花樣年華網咖最里面的包廂,幾乎每天都住著。
看到兩個戴著帽子口罩的人進來,網咖前臺提高了警惕:“會員還是辦卡?”
“找顧自明。”顧驕在后面回答。
“哦,你找大叔啊?”前臺妹妹疑慮頓消,來找顧自明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他在C311包廂。”
這家網咖禁煙,顧驕和穆子綏快步走到最里面,一路全是鍵盤噼里啪啦的聲音,還有各種游戲喊聲。
顧驕直接把包廂打開。里面的人無知無覺盯著電腦,右手是煙,左手拿罐啤酒,整個人靠在設備椅上。空氣中煙味混著鹵肉味,熏得人頭暈。
靠門的墻根排著一排啤酒罐,有的上面沾著香煙灰。
顧驕把啤酒罐踢翻,一連串“乒呤乓啷”。
顧自明頭也不抬:“小姑娘打掃衛生動作溫柔點。”
“打掃衛生?”顧驕冷笑,“我來看看你死了沒有,顧自明。
”
顧自明轉了圈椅子,認出顧驕,“怎麼說話呢,兒子。”
這口吻和以前一模一樣,帶點調侃的親密。
顧驕產生了一種近乎茫然的憤怒——他怎麼配?做了這麼多齷齪事,顧自明到底哪來的臉裝著若無其事?
穆子綏幾眼看清人和包廂的細節。包廂里側有個箱子,疊了幾件衣物。箱子旁邊兩雙鞋,儼然是把網咖當成長期的家。而顧自明本人,穿著整齊,除了胡子拉碴影響觀感,看上去更像個在商業區工作的人。
電腦屏幕未熄,停在各種曲曲折折的走線圖上。
他心里有了底。
第26章 date
顧驕認為顧自明已經不算個人了。
他說,“我是在做投資,眼前虧損只是暫時的,還是要看長線。”
“你賺那麼多錢,當心給身邊人騙掉。外面人再好,哪有家里人可靠,爸爸還能幫你理財。對不對?”
“顧自明,你想一想這兩年問我拿了多少錢。”顧驕無法理解,電腦前的男人怎能泰然自若地說出這種話。
“那不一樣。之前的期貨都是練手的,哪個新手一上來就穩賺不賠呢?那個老師是金融界的大咖,PNU的教授。一天起碼賺十萬!我可是托了關系才得到讓老師指點的機會,人家為了攢功德,只收我二十萬學習費。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顧自明臉都激動紅了,聲音顫抖,“兒子,給我這個機會。爸肯定能翻盤!”
他已經完全沉溺到成功的幻想中了。
“你說的老師,叫什麼?”穆子綏安撫性質搭上顧驕的肩膀,問道。
顧自明點開一個網頁,很快跳出來一個人的簡歷。頂頭就是張證件照,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擺著成功人士的姿勢。
旁邊是幾個大字——“點石成金致富手 PNU教授、羅氏成功學創始人羅冶才”,接著是頗為光鮮的履歷,能看到他出席活動、和各界巨鱷談笑風生的照片。
穆子綏哂笑:“可惜。我的母校沒這號人。”
顧自明最好面子,特別討厭別人否定他,聽完這句話后心頭起火。他見穆子綏是和顧驕一起來的,便斷定穆子綏是助理或者別的什麼小員工。
一個小員工又怎麼上得起金融專業排第一的PNU?肯定是在放屁!再一想小員工怎麼敢說這種話呢?一定是顧驕授意的,真是翅膀長硬了往外飛。
“你這畜生——”顧自明邊罵,邊舉起手,沖著顧驕就要打下來。
然后被穆子綏截在半空。顧自明正要發作,不經意望見穆子綏的眼神,帶著沉沉的壓迫感。他內心打了個哆嗦。
再看顧驕。
顧驕捏著拳,儼然是等著顧自明沖上來就揍他。
“我養你這麼大,不是讓你來忤逆我的……”顧自明軟了語氣,很是心灰意冷:“給兩百萬我,就當把撫養費結了。”
“你不會忘了媽還在病房里吧?”顧驕目光冷且平靜,連失望都不屑有。
和溫江月真像。
“我和你媽早就離婚了,”晃神不過一秒,顧自明說得理直氣壯,“她自己開煤氣尋死我哪攔得住?”
顧驕還是沒忍住,揍了顧自明。
顧自明要面子,忍著不吭聲。但顧驕氣急了,下手特別狠,拳頭打在臉上讓他口腔中一下充滿了血腥味。
他大喊,“兒子打老子啦!還有沒有道理了!”
可惜網咖吵得很,顧客都帶著耳機打游戲追劇,壓根聽不到半點聲音。
他的包廂離前臺也遠,倒有些叫天不應叫地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