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身后眾宰相面色微妙, 唯有謝元簡一副處變不驚的淡定模樣。
馮萬川低聲道:“楚溪侯去了張公子和賀蘭公子那兒, 說是那麼多活兒, 不能獨他一個歇著。”
謝煐微愣, 隨即笑著搖搖頭,又道:“他們吃了嗎?”
馮萬川:“陛下放心,適才小廚房已經送了午膳去。薛公子也在那兒, 四人一塊兒吃的, 說是再忙一個多時辰也就做完了。”
謝煐微頷首,叮囑道:“你多過問著。”
馮萬川笑著應下。
跟在謝煐身后的衛國公和懷傷對視一眼, 都笑得既無奈又欣慰——可真和當年先帝一模一樣啊。
用過午飯, 新帝主持的第一次政事堂會議開始。
除了衛國公和懷傷, 其余人都以為謝煐會先議如何處置嘉禧帝, 卻不料,謝煐直接拿出一卷詔書讓眾人傳閱。
詔書上用優美的詞句夸贊了白殊的種種功績——得仙人贈醫書以斷孟夏腹痛癥病根、平息大疫,得祥瑞贈嘉禾以救江南災荒,推廣肥皂、曲轅犁、木棉以救民生之困,領兵解歷平之圍,截殺泰粟王。
有人看到一半便驚得抬頭:“陛下,這對楚溪侯可溢美太過了!別的倒還罷了,這截殺泰粟王……”
就楚溪侯那出了名的病鞅子?
衛國公撫著須打斷他道:“確是楚溪侯料敵于前,才能截殺泰粟王。你可要將當時參與行動的東宮衛都召來問問?”
那人聽聞,不可置信地看向衛國公,之后雖沒再說什麼,卻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樣,只當是謝煐抬舉白殊。
此時其余人看到詔書最后,表情更是一言難盡地微妙。
左仆射道:“陛下,您如何想到要封楚溪侯為攝政王?”
謝煐看過去:“怎麼,李卿以為,憑楚溪侯之功,不足以封王?”
左仆身訥訥道:“可這是攝政王……”
按說,白殊是謀反首惡白泊嫡長子,因功特赦其罪便罷了,結果現在封王不算,居然還封上攝政王,實在荒唐。
中書令暗暗環視室內一周,最后目光落在懷傷身上。
懷傷的文才他尤有印象,這一篇詔書明顯是出自這位當年的狀元郎之手。
而懷傷現在坐在審核詔書的門下省侍中之位。顯然,就算政事堂別的人都反對,只要懷傷站在謝煐那邊,這封詔書就能合法生效。
謝煐這并不是議事,單純只是走個程序,通知一下他們罷了。
中書令在心中暗暗嘆口氣——這個新天子,行事作風可比顧著臉面的嘉禧帝要強硬得多。
果然不出中書令所料,謝煐由著幾個有意見的人嘀咕,倒是那幾人被謝煐一雙無波無瀾的眼盯著,最后愣是自己啞了聲。
封攝政王的詔書也就在懷傷一句淡淡地“稍后臣用會印”之中通過。
這一道詔書眾人沒爭過,下一道處理嘉禧帝詔書自然也是一樣。
最終,新朝的首次政事堂議事,就以新帝的全面勝利而結束。
散會之時,謝煐獨留了謝元簡下來。
謝元簡有些忐忑。雖說他早早便有意示好,可又怕新帝認為自己蛇鼠兩端,是個靠不住的。
不過謝煐并沒有發難,只交待道:“先前安陽百姓皆以為朕過世,如今大事已定,謝卿回去便先發則告示,告知百姓朕為無奈詐死。
”
先前有不少京中百姓也到上景宮吊唁,不敢進門,便在門外磕個頭,放下祭品。后來白殊不得不讓東宮衛輪班守在門外,勸百姓們將東西拿回去。
謝元簡聽是這事,連忙應下,又猶豫著問:“那偽帝之事……”
“待明日早朝宣讀詔書后,依樣發出告示。”
謝煐交待完,便揮手讓人退下,自己慢慢看起還未處理的奏折。
*
中書令與左仆射散了職便結伴拜訪張大學士。
兩人先將今日之變給老師詳細說了說,左仆射搖頭嘆道:“新帝脾氣如此剛烈,日后朝中怕是太平不了。”
中書令卻道:“偽帝在位時,冗官庸官繁多,尤其最近幾年,白泊把持朝政,攬權攬財,一切為他復辟前朝做準備。如今新帝上位,能強硬地革除弊癥,讓官場風氣煥然一新,也是好事。”
左仆射依然擔憂:“就怕圣上操之過急,反倒壞了事。”
張大學士捻著須聽兩位得意門生念叨完,回道:“老夫以為,倒也不用太過操心。圣上既能隱忍多年,一擊必殺,足見其心懷大局。至于楚溪侯和偽帝……”
他比兩位學生知道得多些,又不好說破,只道:“一是與圣上患難與共之人,一是圣上殺父殺母仇人,在此二者身上,圣上必不會退讓。所幸楚溪侯品行良善端方,得此賢臣相助,也是我大煜之幸事。”
白殊與謝煐之事,外面早有傳聞,只是說得不太好聽。兩人都不是愚鈍之人,剛才親眼見著謝煐如何對待白殊,已知全不是外頭傳的那般,竟是和當年康宗帝后差不多少。
左仆射憂心忡忡地道:“學生對圣上與楚溪侯之事倒不會置喙,只是,圣上給攝政王的權力可說與君王比肩,將來恐有禍患。
別的不說,到時國本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