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殊和小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過沒一會兒,謝煐走了進來。
看白殊睜了眼,他坐到炕邊,伸手在白殊睡得透出些薄紅的臉頰上撫過。
白殊問:“剛才外頭是誰?”
“衛率,東宮衛和西弗然的人都已返回。”
謝煐替他理下鬢邊碎發,再捏起一簇頭發把玩。
“泰粟大部分人已經逃回去,薛家軍那三萬騎會駐扎在長城缺口附近,直到缺口補好。他們已經派人去扶柴運糧草,讓歷平這邊先支援幾天。”
兵敗如山倒,不外如是。而且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泰粟王被白殊殺了,各部首領現在也急著回去爭權奪利。
這一仗已用不著再多說,謝煐轉而問道:“起來吃點東西?已是用晚膳的時間。”
白殊眨眨眼:“是有點餓,但懶得動彈。”
謝煐俯下身,摟著他的肩膀將人抱坐起來,又拿過放在炕尾烘著的棉袍給他穿上。
白殊衣來伸手,接著又張口:“渴。”
謝煐抬眼看看他,起身去倒了水回來。
白殊卻不接,只抱著小黑沖謝煐笑。
謝煐自己喝了,湊過來喂給他。
小黑從白殊懷里跳下地,小跑著離開房間。
白殊抬手環住謝煐脖子:“好像往后沒我什麼事了。”
謝煐眸色漸漸變得暗沉:“嗯,你只要管好‘重傷’的我就行。”
白殊伸舌舔過下唇,聲音有些啞:“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差事……”
謝煐閉了閉眼,伸手將白殊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拉下來,聲音同樣喑啞:“先吃飯,你得攢點力氣。”
白殊輕笑。
泰粟大軍被打退,歷平城里的氣氛如同過年。
直到太子受傷的消息傳出來。
有說只是輕傷,也有說傷得很重,不知哪個真哪個假。
只是,太子始終沒有露過面,連楚溪侯都開始深居簡出,仿佛在印證著那個“重傷”的說法。
城中氣氛很快從歡樂變得悲傷。畢竟,城中也不少傷亡。
白殊和謝煐在歷平住了幾日,等來領著禁軍過來的薛明芳和賀蘭和,還等來泰粟原先壓境的那三十萬騎也盡數撤走的消息。
至此,他們此行的目的全部達到。
十月二十六一大早,白殊低調地帶著東宮衛離開歷平,急行軍返京。五萬禁軍隨之拔營,只是以正常行軍速度行進。
送回朝中的奏章是張嶠起草,白殊與薛明芳署名。
大敗泰粟五十萬騎,誅殺泰粟王。
這一消息令朝野驚喜不已,而太子重傷的消息卻只壓在政事堂。
嘉禧帝心情頗為愉悅,天天都在暗暗祈禱謝煐早日不治身亡。
又過得七八日,太子薨逝的消息急遞進京。
這次嘉禧帝沒再壓,直接在早朝上念出。他還想擠幾滴淚表達一下自己的悲痛,卻開心得根本哭不出來。可又不能真露出高興模樣,一時間卻是忍耐得面容極為扭曲。
前幾日大捷還是讓群臣驚喜,今日群臣就只剩下驚了。甚至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太子這十幾年躲過那麼多明刀暗槍,竟然會在戰場上受傷身亡?真的就……死了?
嘉禧帝幾經努力,最終也只是拿巾帕擦擦眼角裝個樣子。
“太子此次立了大功,沒承想竟沒能等到朕的嘉獎。”他盡量低沉地一嘆,“待楚溪侯扶棺進京時,朕罷朝一日,諸位愛卿都出城去接一接吧。”
滿朝文武心思各異地躬身應是。
白泊散職回府,總管附耳過來道:“歷平的人到了。”
“叫過來!”
白泊連衣服都不著急換了,腳下一轉,直接去往書房。
探子很快被帶來,將歷平城里的事給白泊原原本本講過一遍。
白泊緊皺著眉:“所以沒人見過太子,根本不知道他傷勢如何,究竟是真傷還是假傷?”
探子點頭:“驛站那一整片區域都被東宮衛封鎖,他們甚至連倒夜香的事都自己干,完全沒辦法潛進去。”
白泊揮手讓人退下,自己在書房里慢慢踱著步。
泰粟此戰是勝是敗對他并無影響,他要的只是借泰粟之手除掉謝煐。可現在看似如了他的愿,消息卻又如此撲朔迷離。
總管頭一回見他這麼不安,小心提議道:“要不,別讓太子靈柩進京?”
“不行。”白泊停下腳步,“正相反,得等他入京,至少要確認是他本人。不管他死沒死,只要在京里,到時全城各門一關,他出不去聯系薛家,頂多只有三千人能用,最后不死也能讓他真死!”
這也是白泊不敢趁著謝煐在外面之時行事的原因。只要他一動,謝煐再起兵就能具有天然的正義性。若是謝煐在外頭,聽聞京城出事,便能直接率薛家軍回京“平叛”。
而有謝煐這個“正統”在,一方面可以收攏四方之兵,一方面京城內也會人心浮動。彼時就算他們能順利改朝換代,一切也不過是空中樓閣。
所以白泊才不惜布下連環計去要謝煐的命。只有絕了眾望所歸的大煜正統,新帝的龍椅才能坐得穩當。
可現在忙來忙去,還是回到原點——依舊要提防那三千東宮衛,一下就變得束手束腳起來!
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