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合婚之后,異象連出, 社稷壇火后現崩字,吉壤地動上宮倒塌。即使嘉禧帝同意太子婚后遷出內城, 可民間依舊物議洶洶。
十幾年過去,原本安陽百姓大多都已忘卻太子乃是先帝之子, 年輕一輩中甚至沒多少人知曉此事, 只記得天子對太子的寵愛。可此次異象一出, 太子的身世又被一些老人提了出來, 再一想到惡月成婚, 民間議論起這樁婚事的時候, 氣氛都變得微妙。
加上那時京試尚未放榜,全大煜的人才都聚在安陽。這些無所事事的舉子們議論起來,又比見識不高的老百姓犀利許多。偏偏大煜自開朝起便不禁止民間議政, 高祖更是留下不得以議政入罪的祖制。
最終, 安陽府又出了張告示,解釋太子的婚期。之所以定在五月, 是因為太子乃正月子, 此舉為以惡鎮惡之意。
這喚起了老人們的另一個久遠記憶——太子生于正月初五, 背負黑龍。
古來世人多忌諱正月子與五月子, 認為在這兩個月里出生的孩子克親,甚至有人因此而棄養孩子。
太子出生那天,就和先前的異象一樣,一整天黑云壓城,只是一直未有雨,直到傍晚方才重見天光。據說,太子便是在黃昏時分被誕下,左肩處帶有一道龍形胎記。
之后還沒出正月,文宗便過了世。
當時朝野內外亦是多有議論。不少人私下里都悄悄說,正月生的小皇孫刑克祖父,將來還會克父克母。
元豐五年,先帝突發惡疾過世,同日先皇后難產一尸兩命。
自這天之后,無論宮里宮外,提起太子生辰俱是諱莫如深。
每一年的天子生辰與皇后生辰,安陽府都會組織慶典活動,甚至連各皇子生辰,宮中都會在城門給百姓發喜錢。唯獨太子生辰,再未有人提起,只默認過完上元節官府正常運作,太子便年長一歲。
安陽府這通解釋布告出來,民間對太子婚期的議論才漸漸平息。只老人們都在叮囑自家孩子,等到五月太子成婚之時,千萬不可去看熱鬧。
往后隨著天氣一日熱過一日,孟夏腹痛來勢洶洶,永平坊幾乎大半個坊都有孩子病倒,許多人家愁云慘淡,更是無人有閑心去關心太子的婚禮。
今年也不知怎麼回事,發病的人特別多,就連永定坊都被出現不少病患。永定坊的住戶雖不貴,卻多富。往年富人家中并沒有孟夏腹痛的困擾,今年突然病倒一片,一下就鬧得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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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這一日,應玄觀的門坎簡直都要被上香祈福的安陽百姓踏平。
然而百姓們進到觀中,卻發現今日與以往大不相同。
應玄觀里不多的道人都齊齊出現在前院,有些人身邊還站有兩個腰挎長刀的護衛。這樣的組合共有八組,相互間隔著四五的步距離,身后停著一輛板車,板車上堆著……藥?車邊還有兩個仆役打扮的人守著。
不僅如此,整個前院子還被同樣打扮的護衛包圍起來。雖說那些護衛面相并不兇惡,可乍看到這麼多帶刀之人,百姓們一時間都變得畏縮。
就在此時,一位以往的知客道人站出來,高聲道:“今日敝觀免費發放治療孟夏腹痛癥的藥物,家有患者的善人,都可在這八位道長處排隊領取。
”
此話一出,下方一片嘩然。有心急或膽大的人立刻跑進觀中,向那些道人奔去。
知客道人只得又提高音量:“大家不要急,藥有很多,排上隊便能領到。”
圍住前院的護衛立刻上前維護秩序,好一會兒后,亂糟糟的情況終于變得有序。
開始發放之前,又有好幾名道人走出來,分到隊列間向左右兩隊宣講腹痛癥的病因。
后方聽不到的人又著急了,全想往上擠。便有成隊的護衛出來攔住:“莫急!道長們在前頭講完,還會到后頭來講,讓大家都能聽到。”
礙于護衛們嚴肅的模樣和腰間的刀,眾人只得耐下心等。幸好前方道人果真在講完之后向后方走來,排隊的人才終于不再急躁。
此時前方正式開始發藥。發藥道人先將患者姓名年齡住址記錄在紙上,再詳問病情,才發藥并叮囑用法。
如此這般,沒出一個時辰,“楚溪侯從古醫書中找到藥方,太子派人尋到缺失藥材”的消息就不脛而走,迅速傳遍安陽大街小巷。
隨之傳開的還有腹痛癥的病因。永定坊的富人們這才知道,原來是因為今年流行起吃魚膾,才突然有許多人染上這個病。
消息一經傳開,越來越多家有病患的人涌向應玄觀,進不去前院就在大門外排著。這事很快就驚動到安陽府,府尹一邊派人手去應玄觀盯著別出亂子,一邊趕緊入宮面圣。
這日休沐,嘉禧帝難得起得遲些,結果早膳還未用完就聽到安陽府尹有急事稟報,召進來聽他說完,頓時驚得猛一拍案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