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走到張保鴻身前,恭恭敬敬地跪下,伏拜在地。
外人并不知道,張嶠這個犯事生父被除族的旁支子弟,還是張保鴻那隱居山林的小兒子之養子。在張保鴻決定暗中扶持太子之時,他自告奮勇,成為那條隨時可能被斷開的尾巴。
張保鴻看著張嶠的目光露出幾分欣慰,幾分惆悵。
他彎下腰,伸手慈愛地撫過孫子肩頭,嘆道:“苦了你了……”
知雨小心翼翼地捧著藥材跟著白殊走進臥房,從懷里掏鑰匙打開裝藥材的柜子,一樣一樣仔細收起。
等他鎖好柜子轉回身,就見白殊將圣旨隨意地扔在案上,已經脫下外袍散了頭發,正往被子里鉆。
知雨將打開一半的圣旨卷好,猶豫著說:“郎君,這圣旨要怎麼收?送府里專供圣旨那屋嗎……”
“不用,估計國公也不想供這圣旨,你隨便找個地方塞就好。”白殊順手將床邊的黑貓拎上床,讓它給自己取暖,繼續吩咐,“我再睡會兒。你留意點前院的情況,如果太子派人來,就叫醒我。”
知雨憂心忡忡地應下,找地方收好圣旨,發現白殊已經快速睡熟,便給他掖掖被子,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這次白殊同樣沒能睡多久,不到一個時辰便被知雨搖醒。
白殊打著呵欠起身,一邊洗臉醒神一邊問:“太子派人來了?”
知雨在一旁服侍著:“小人剛去前院偷看過幾眼,聽說來的是衛國公府的公子,模樣可兇了!一定要帶郎君去東宮用午膳。國公想推脫,可全被那人給兇回來!”
白殊揚唇微笑,心道:自然得兇點,越兇齊國公才越安心。
知雨幫白殊穿上衣裳,剛要給他束發,總管便來催促白殊去前院。
白殊也不想束發,自己拿起繩子將頭發隨意一綁,抱上黑貓便邁步出門。知雨趕緊翻出那條貉裘斗篷,追上去披到他肩上。
“今日比昨日涼不少,天陰沉沉的,風也凍,說不準還會下雪。郎君不可輕忽。”
白殊就這樣披著斗篷抱著貓,長發垂在胸前,施施然走進前廳。
薛明芳耳力過人,早已聽得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雖帶著虛浮感,節奏卻是穩得一絲不亂。他恰到好處地抬眼看向入口,就將傳言中俊美似仙人的白三公子看了個正著,目光不由得閃動一下。
白殊手中抱著貓不好行禮,便向薛明芳和他身后的幾個東宮護衛微微躬身,接著目光轉向白泊,卻沒有行禮的意思。
白泊面上掛著溫和笑容,仿佛完全沒注意到兒子對自己的失禮,柔聲道:“三郎,這位是太子殿下的伴讀薛十二郎。殿下邀你共進午膳,特讓十二郎來接你。”
薛明芳已經起身,此時直接接道:“時候不早,馬車就停在大門外,白兄請吧。”
白殊點下頭:“勞煩薛兄。”
薛明芳打頭往外走,白殊落后他半步跟著,東宮護衛立刻散開兩邊綴在白殊身后
白泊原本還想再說幾句,不料這兩人都這麼干脆,甚至沒和自己客套一句,只得暗自運運氣,命總管趕上去送行。
一行人走到薛明芳特意找來的尋常馬車前,白殊一手抱貓,一手扶著知雨的手上車。
薛明芳留意著他的神情,發現他并沒有流露出絲毫不滿之意,就不知是真不在意還是藏得太深。
白殊彎身進車廂,又探頭出來對知雨道:“你留下吧。”
知雨頓時大驚,白殊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院子里得留人照應。太子殿下那邊不缺伺候的人,你就不用跟著了。”
知雨聽白殊連說兩次,便知自家郎君已經做下決定,只得委委屈屈地應是。
薛明芳和東宮護衛們齊齊翻身上馬,圍在車子兩旁驅馬前進。
白殊坐在不算寬敞的車廂里,透過車窗看向騎在馬上的薛明芳,忍不住在腦海里和小黑抱怨:“也不知道這身體什麼時候能恢復到可以騎馬的程度。”
*
白殊坐的馬車里進了東宮還一路往后方行去,期間薛明芳和護衛們都催著馬先往前跑不見了。
等白殊下得馬車,接他的是一個自稱馮萬川的宦官。白殊依然是微微躬身行禮。
馮萬川自是趕忙避到一旁,口稱不敢,目光在白殊懷中的黑貓上停頓片刻,倒是沒說什麼,只客氣地道:“楚溪侯請。”
白殊被他引進一處不大的偏殿,在下首位坐下。不一會兒就在婢女開始上菜,同樣精致的菜肴分別擺在上首與下首兩張案幾上。
菜上完,馮萬川留下一句“還請楚溪侯稍待”,便退出殿去,還關上了殿門。
白殊環視殿內一圈。他原本以為薛、張、賀蘭三人會做陪,不過現在看來,太子是想單獨見他——至少表面上沒有旁人。至于屏風后會不會躲著人,又是另一回事。
他也不著急,徑自拿起筷子,從每盤菜里都挑了一點夾進碗中,再拿起碗晃晃,倒在空的小碟里,擺在地上。
黑貓從他腿上跳下,湊過去每樣都舔舔,就一邊吃一邊在白殊腦中說:“沒有毒,放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