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和從小耳濡目染,也對此道研究頗深。
張嶠的來歷要復雜一些,他出自當初主持大局的太皇太后的族中旁支。張氏一族雖無人在朝中擔任要職,太皇太后之弟卻是名滿天下的大儒,族人中飽學之士眾多,散于各地書院中任教,稱得上是桃李滿天下。
幾年前,張嶠進京拜會張氏族長,懇請其舉薦自己參加科舉。但后來被張家查出他生父犯過事,已被除族,因此遭到拒絕。悲憤的張嶠酒樓買醉,恰巧遇到謝煐,便自薦入東宮當幕僚。
這些,都是朝野皆知之事。
現下,這寥寥三人的“太子黨”就全被人捏到了七寸。
謝煐讓孟大先退出殿去,隨后往椅背上一靠:“都來說說你們手里的東西。”
薛明芳性子最急,將手中紙卷拍在案上,急聲道:“你們可記得前朝開國之時,那支無往不利的強大軍隊曾在江夏大敗。一則因為北地兵不慣水戰,二則江夏城中有一擅制弩者,城墻上架滿了一種八連強弩,傷敵無數。可惜前朝皇帝因為損失太慘重,攻下江夏后就氣得將弩全毀了,制弩者也不知所蹤。我現在懷疑,這個就是那種強弩!”
他指著弩.機圖紙興奮地解釋:“看這上面畫的弩.箭,箭頭如斧,可射五百步!還有旁邊這架小連弩,從標示的體積與重量看,完全適用于單兵!”
張嶠有些奇怪:“你們薛家軍不是不愛用弩?”
薛明芳瞪他一眼:“誰說的,守城誰不愛這種大殺器!接戰時不愛用是因為單弩沒有弓箭靈活,射程也太短。
但有單兵用的連弩可又不一樣,有了它,戰陣可以加入更多變化。不過,想也知道工藝肯定很復雜,難以大范圍推廣。”
謝煐點下頭,接著看向賀蘭和:“章臣那張圖呢?”
“是一種改良的耕犁。”賀蘭和鋪開圖紙,一邊指點一邊細說,“現今的犁是直轅,這架改為曲轅,整座犁架就小巧輕便許多。而且轅頭還裝有可轉動的犁盤,便于轉向調頭。我粗略估算了下,和如今的直轅相比,耕地時能省不少力。其實最近家父也有改良耕犁的想法,他的初步構想也是改直為曲,不過還未實驗。”
薛明芳不由得嘀咕:“還真是照著我們的喜好來啊。”
他話音落下,幾人一同看向張嶠手里那一小疊紙。
張嶠拿在手中翻動一下:“這疊紙被一側的線縫起,如此裝訂,不僅更便于觀看與保存,反復觀看也不易散破。這可真是巧思,白三郎明顯是將我們三人的來歷都打聽清楚了,投我們所好。”
薛明芳拿過去試著翻翻,卻道:“好用是好用,可這得用上好的紙,才能又軟又韌,不便宜呢。”
現今多用卷軸裝與經折裝,也是因為紙張大多厚實堅硬。
張嶠面色有些古怪:“你看最后一張紙。”
薛明芳翻到最后定睛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小楷——另有改良造紙法,可制低價輕薄紙。
三人看著那行字,一時間都默默無言。
謝煐再次看向賀蘭和:“這兩張圖紙上的東西,你家可能照圖制出?”
“這犁并不復雜,必定可以。八連強弩畫了內部細節,慢慢琢磨和嘗試,應該也問題不大,只是要時間。
”說到這,賀蘭和點著小連弩搖搖頭,“這個就不行了。”
謝煐將手中信紙也擺上案幾:“白三說他腦子里還有很多這種先進技術。”
這話一出,他前方的三人面色更加怪異——那得是何種奇鬼之才?!
張嶠斟酌著開口道:“以白三郎現在的處境,左右都逃不開一個死字。唯有和殿下合作,還能爭出一線生機。他會極力爭取打動殿下,倒也不奇怪。”
薛明芳撇嘴:“所以你的意思是,就讓殿下委屈‘下嫁’?”
意思是這意思,羽翼未豐前只能韜光養晦。但這話委實說不出口,張嶠只能閉嘴不言。
謝煐手指緩緩點著案幾,瞇起眼睛思考。
三人都沒有打擾他,只是看向案幾上圖紙書冊的目光依然藏著熱烈。
謝煐深思良久,抬眼再次掃過三人,倒是輕笑了一聲,笑得三人紛紛收回目光垂下頭。
“子山。”謝煐先喚張嶠,“昨日謝琢既找到如意樓去鬧,怕是皇后那邊已經起了疑心。你去安排下,午后我換個地方見先生。”
張嶠躬身領命。
謝煐再轉向薛明芳:“等會兒季貞帶人去白府走一趟,就說我請白三用午膳。”
薛明芳微愣:“直接搶人?”
謝煐:“白三既有意合作,會答應同你過來。只是白泊可能暫時不會放人……你態度惡劣些,讓他以為我們會直接下手,他應該就不會阻攔了。”
薛明芳會意:“成,這活兒我喜歡!”
謝煐吩咐完,便揮下手:“都忙去吧,這些東西先不要往外透露。馮萬川,把這些鎖進我臥房的暗格里。”
張嶠和賀蘭和行禮離開,馮萬川上前收拾起案幾上的東西,裝回小木盒中,再捧著木盒離開。
片刻間,殿中就只剩下謝煐和薛明芳。
薛明芳沒急著走,四下望望確認無人,便前傾身壓在案幾上,用極小的聲音道:“六郎,雖然張子山剛才那般說,但其實也不是完全沒辦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