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是蘭亭就想起,自他見到銹劍開始,那些脫口而出的話來。
在蘭亭心中,他從始至終都該只有一把劍,即使那把劍他從未真正使用過,但任何劍都無法取而代之。
這一世遇到銹劍,卻讓他心中忍不住動搖。
即使入了魔,蘭亭也堅信劍靈不會對主人撒謊,如果序之真的是他的劍,那便第一時間就會與他相認,但卻沒料到序之會因為救他,而喪失神智與記憶。
序之無法相認,蘭亭也不會允許這種動搖存在,他能做的,就是不斷尋找序之身上的不同,與從前對比之下,來告訴自己,序之不是他的劍。
但蘭亭這樣一次次地確定,無異于一次次地否定了序之,以至于后來神智都已經恢復了,劍靈也下意識緘口默言。
蘭亭恍然明白過來,手忍不住顫了顫,很坦然地道了一句:“抱歉。”
序之一愣,青年認真地與他對視,眼神中早已卸下了尖銳的防備,道:“很抱歉沒能第一時間認出你。”
靈魂困于陌生的軀殼,千百年之后,蘭亭和序之的感應已經削弱到了極致,但這不該是蘭亭一次次否認序之的借口。
蘭亭道:“無論何時何地,無論是什麼模樣,我蘭亭的劍,都會是世間最好的劍。”
而這一刻,序之仿佛陰暗角落里生長的枝葉,終于觸碰到了陽光。
他緩緩搖頭:“主人永遠不會錯。”
青年唇角上揚,笑容卻不似平日那般常常帶著譏諷。
“蘭亭!”
穆椿敲門進來之后,一瞬間就注意到青年唇角的笑容,不知為何這令他忽然忘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
“你來做什麼?”千年以后,師友早已化作塵土,蘭亭柔軟的一面,如今只會展示給他的劍。
一見到旁人,青年又恢復疏離冷淡的模樣,這表情喚醒了愣怔的穆椿。
“嗯?”他回神后不知為何,感嘆了一句:“我已經很久,沒有見你這麼笑過了。”
青年垂眸不語,穆椿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之后,一錘掌心道:“對了,歲會長說有事要找你,蘭亭,你現在有空見見他嗎?”
“哦?”蘭亭側目看過去,眼中情緒浮現,道:“你讓他進來。”
話音剛落,門外就接連走進四五個人來,其中歲凇年站在最前方,穆椿一看竟然有這麼多人,急忙開口:“他現在還需要靜養,歲會長怎麼帶了這麼多人進去?”
然而歲凇年卻沒有跟他說一個字,徑直走近蘭亭的病床。
見他來勢洶洶,并不像是來探病的樣子,序之一句話都沒說,身體已然先于腦子動了起來,攔在青年與來人中間,瞇起眼睛,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歲凇年一驚,被序之毫不掩飾的殺意嚇退了半步,他完全沒想到,這個在破陣之時沉默旁觀的青年,竟然會有這樣駭人的氣勢。
雙方都還沒有說一句話,但病房中的氣氛卻陡然僵硬起來,半晌之后,蘭亭才看完這場鬧劇,開口道:“序之,過來。”
劍靈令出即遂,下一刻就已經退到了青年身邊。
沒有再直面序之的殺意,歲凇年跟他身后的人,漸漸將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這時候他們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驚出了滿身的冷汗。
病床上的青年看起來很虛弱,當時的神降術消耗巨大,蘭亭并不是受傷最嚴重的一個,但卻是在病床上躺最久的一個。
此刻看著虛弱的青年,對方眉眼淡淡,相比于身側的男人,看起來威脅性更小,于是歲凇年稍稍放松了不少。
他緩緩開口:“經我方核查,蘭道友涉嫌與桐城小學陣法一案有牽扯,現出示逮捕令,麻煩蘭道友跟我們走一趟。”
來時穆椿遇到歲凇年他們,完全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走向,他愣怔之后就慌了,連忙伸開雙臂擋在蘭亭面前,質問:“歲會長是不是搞錯了,那陣法是蘭亭拼命解決掉的,怎麼可能跟他有牽扯?”
“這就要問問蘭道友了。”歲凇年面無表情道。
穆椿雖然背景很硬,但卻實力不行,此刻就像個護著老鷹的小雞崽子。
歲凇年完全不將他放在眼里,眼神示意了身后的下屬之后,便走出兩人將穆椿架起來,在對方憤怒的罵聲中,將人拖出了病房。
逮捕令就這麼放在蘭亭眼前,歲凇年道:“蘭先生,跟我們走一趟吧。”
蘭亭斜躺在病床上,神情悠然,問:“如果我不呢?”
“我想,蘭先生應該不會想知道,玄門是怎麼對待那些拒捕罪犯的。”
“罪犯?”蘭亭伸手托著下巴,語氣中帶著質疑:“到底是什麼東西,讓你在短短的三兩句話中,就將‘涉嫌’轉為‘罪犯’的?”
歲凇年并不惱怒蘭亭的反駁,哼笑了一聲,道:“看來蘭道友是想,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他道:“那日你破陣,所有人都只注意到神降帶來的震撼,但我卻看到,在神明降臨你身的那一刻,陣法中先前吞噬的所有靈力,都在爭先恐后地向你涌去——”
“——哦不對,或者該說是‘獻祭’二字,更合適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