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小朋友,你怎麼就覺著這字不是他寫的呢?光是那個‘絕’字,我便覺得十足十是北苑的風骨。”
話說到這個時候,整個房間內的氛圍已經舒緩上不少。羅聞也不再那麼咄咄逼人,似乎是意識到自己不該和一個“小輩”如此斤斤計較,不該將對方的話太放在心上。
聽著“小朋友”三個字,李云疏不由失笑,卻又覺著無可奈何。他還沒開口,卻聽一個低沉淡漠的聲音忽然響起:“羅聞小朋友,我的客人已經成年很久了,請注意你的稱呼。”
羅聞一愣,下意識地開口道:“那……云疏?”
霍錚:“……”
見著霍錚這副吃癟的模樣,羅聞頓時心情大好,剛才那些沖突也不再放在心上:“霍小先生啊,沒想到我看著你長大,今兒個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麼袒護一個人的樣子,真是有意思。成,今天我心情好,可以考慮給你們一個機會看一看我收藏的精品茶葉。”
聞言,霍錚反射性地轉首看向了一邊的李云疏,在發現對方似乎根本沒有在意這邊的談話后,他才松了口氣,轉頭看向羅聞,問道:“多吃了五六年的飯,就讓你比我矮了兩厘米?”
羅聞:“……”
所以說,霍大少要是毒舌起來,那也絕對是一流的。
寶物閣里四盞高瓦數的強光燈從房間四角照射下來,將屋內的溫度照得比外界高了幾度。羅聞也不想再在“贗品事件”上多費時間,他說道:“正好我前幾天從與Y省搜羅了一包上好的滇紅功夫茶,你要是有這個本事從一堆茶里挑選出來,那我也愿意給你們一點送給劉老。
”
霍錚聞言一愣,還未開口,便聽一旁沉默了許久的青年忽然開口:“羅先生,你真的覺得這個字是真的?”
明明已經輕易帶過的話題就這麼又繞了回去,羅聞無奈地笑了起來,看向李云疏:“小朋友……咳,李先生,你就這麼自信我們這些業內專家會齊齊看走眼?”
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李公子精致昳麗的面容在強烈的白色燈光下,宛如白釉般透明:“如果我說……我能寫出一模一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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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燈光下,淺黃色的木制古式家具散發著歷史滄桑的清香。這是一張長約六尺九的黃花梨書案,四面頂角勾畫繁復的如意云頭紋,上面放置了齊全的文房四寶。光澤如漆的紫微墨,毛毫貼服的玳瑁筆,溫潤瑩亮的賀蘭硯,再加上書案正中那一張潔白如玉的露皇紙,尋常人一看,絕對是閃花了眼。
書房的主人轉頭看霍錚,只見這個俊美的男人極其內斂地將眼中的驚艷掩藏干凈,而當羅聞得意地再轉首看向李云疏時,卻見后者狀若惋惜地伸手撫著那深黑色的鹿紋筆架,重重地嘆了聲氣:“可惜,不是紫檀木的啊……”
羅聞:“……”
烏木也很貴的好嗎!!!
和古玩珍品打了一輩子交道的羅聞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識貨”的人,而且……年紀還這麼輕,令他莫名地有了一種“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已經被拍死在沙灘上”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在俊秀青年提筆落下第一個墨點時,徹底化為了震撼。
只見在青年袖口半挽的地方,若隱若現地露出一片白皙到透明的皮膚。
在修長漂亮的手指間夾著一枝中白云兼毫筆,這枝上了年歲的玳瑁筆仿若驚鴻游龍,在如玉的宣紙上揮灑自如。
而執筆的人,更是俊逸優雅到仿佛翩然公子,貴氣逼人。但是此時,羅聞的視線卻一直集中的書案上的字上,而霍錚……卻怔然地望著這樣陌生的李云疏,目光久久不能移開。
宣紙上,濃厚細膩的墨汁輕輕暈染開。李云疏再以筆齊端上濃墨落下一筆,動作看似輕柔隨意,卻又獨具瀟灑不羈的意味。這款紫微墨仿佛活了,這支玳瑁筆仿佛活了,這端賀蘭硯仿佛活了,就是那高潔不理世事的露皇紙——
都仿佛活了!
每一筆都爽利地結尾勾勒,羅聞不禁在心中叫好,神情激動、面色泛紅。而霍錚則沉默地睜大了鳳眸,再也無法掩藏眼底的震駭驚艷——
這是……李云疏?
『千山有盡時,百水無絕處。』
最后一筆落得干脆利落,帶著一絲文人墨客的落拓不羈,讓整張娟秀豐腴、又不失剛健風骨的提字,顯得剛勁挺拔、靈動流逸。
提的字極佳,提字的人更是風度卓然。
親眼見證了這兩行提字的誕生,那種躍然于紙上的揮毫大氣已經不再是幾百年塵封于黃土之下的“死字”可以形容,羅聞怔怔地抬頭看向提字的人,卻見清秀昳麗的青年遺憾地搖頭,隨手將毛筆放入白瓷的筆洗中。
“這是我的!!!”
二話不說,羅聞上手就搶了那張還沾著墨汁清香的宣紙。動作之快,讓提字的李云疏都完全沒反應過來,驚訝地抬頭看他。
只見早已奔四的豫肖閣主人——剛剛還調侃“小朋友”的羅聞羅先生,此刻正緊張小心地捏住了那張墨跡未干的宣紙,尷尬地咳了兩聲,道:“這張是露皇紙,十分貴重,就算是寫完了也得好好保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