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的時候,楚少陌的眼前已經不大看得清東西。
他努力地睜著眼想要尋找老師的身影,卻最終也是無可奈何地苦笑一聲。那種生命力從身軀中剝離的感覺,好像抽絲剝繭,讓他一點點清晰地感受著身體再也沒有力量,好像有一種輕快的脫離感,讓他離開這副束縛的身軀。
他的視線沒有焦距地在內室里隨意地看著,本就已經是行將就木,他的耳邊也再也聽不進任何的聲音,意識漸漸渙散,靈魂似有飄離。
突然!
楚少陌的目光遠遠地看到了那被堆放在架子角落里的一套茶具,青花白瓷的茶碗、釉色發亮的茶船……他的眸子越來越亮,好像透過塵封的歷史,想起那曾經最為嗜好的樂趣。
因為家族,他拋棄了最為鐘愛的茶藝。雖有長安第一公子之名,雖有品茗泛茶的精湛技藝,他卻在加冠后,再也沒有碰過那最為鐘愛的茶具。
若是有來生?
可有重選的機會?
——寧不入將相世家,只為本心,只為自我!
——便是山間清泉、河中魚蝦,也遠勝了盛名加身的云疏公子楚少陌!
腦中瞬間清明起來,身上的病痛折磨好像也遠離了許多。楚少陌眼神渙散地望著床頂雪白的承塵,不知怎得便想起了那長安第一清女柳小小曾為他寫下的一首小詩。
『青瓷融火爐,白袖拂斟壺。』
“云疏云疏?”
耳邊的聲音漸漸飄遠,好似在天邊響起。
『茶香散小室,公子約尺素。』
楚少陌忽然覺得身上一輕,壓在肩上二十余年的責任與義務,從此便風消云散,成為一紙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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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鬧繁華的B市三環內的某KTV前,絢麗耀眼的霓虹燈將整條街道照射的五光十色。道路上來往的車輛不少,但因已入了夜,卻沒有任何堵車和擁擠的現象,反而通暢得很。
一群染著五顏六色頭發的年輕人互相攙扶著從KTV里走了出來,他們醉氣熏熏地笑鬧了一番,然后便從兩個方向離開。其中一個皮膚白皙的金發青年便和另一個染著酒紅色頭發的少年,一起攙扶著向會所的地下停車場走去。
“李云疏,我跟你說……我沒醉!嘿嘿,我沒醉!”紅色頭發的少年左耳上嵌著三顆小拇指甲大的紅鉆,在路燈的照射下閃爍著刺目的光芒。
被叫做李云疏的少年嫌棄地看了一眼那明顯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人,當看見對方耳朵上那價值千金的鉆石后,又諂媚地笑了起來。這種討好的笑容將他俊秀漂亮的面容反襯得十分庸俗,連那雙本該清澈精致的淺琥珀色眸子也顯得十分俗氣。
“二少,今晚我開車送您回去吧。您沒喝醉,我就是手癢,想開開你的新車。”李云疏討好地說:“聽說大少前幾天剛給您買了輛新的阿斯頓馬丁,真是闊氣啊!”
霍二少一聽這話,頓時火大:“你別給我提我哥!我磨了他半年,他才給我送了一輛V8,還是馬力最小的那款!媽的,老子今天回家就抽他!”
“是是是,您別生氣!”
嘴上這麼說著,李云疏心里卻冷笑起來。
敢去抽霍大少?嘖嘖,說得真夠簡單啊,霍少澤。你也就只能逞一逞酒瘋了,這要到了霍大少面前,你看你敢不敢放一個屁字!
兩人歪歪扭扭地一路走到了地下停車場前,當李云疏第一次坐上這輛漂亮華麗的白色阿斯頓馬丁V8的時候,整個人都飛揚跋扈起來了。
他看了一眼在副駕駛座上睡得昏昏不醒的霍少澤,唇邊泛起一絲冷笑。
霍少澤一旦喝醉,就是喜歡逞威風。明明往日里還算正常的人,只要沾了酒,李云疏那就得在他面前伏低做小,可是讓他痛苦不堪。
“要不是你投了個好胎,老子早就把你踹下車了,蠢貨!”
話音剛落,便是馬達嗡嗡加速的聲音。汽車尾巴漂亮地劃出了一條美麗的曲線,跑車白色窈窕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昏暗的地下停車場內,讓它絕世的身姿展現在大眾面前,吸引了街道上一堆人的注目。
駕駛座上形容昳麗的少年很明顯對這種注目十分的愉悅,他樂得吹了聲口哨,然后一腳踩下油門、再次加速地沖著前方駛去。白色的車子在車流中成為一道流線般的影子,一路飆車向前,精神狀態太過激動興奮的李云疏已經有點飄飄然了。
忽然聽到身邊傳來一道微弱的悶哼聲,他一時驚嚇,趕緊向霍少澤看去。但確認了對方仍舊睡得跟頭死豬似的后,他才放心地松了口氣,繼續加大油門,狂飆飛車。
“哇呼~!這他媽才是人該過的日子!媽的,老子要是有個好爹,還用得著受這鱉孫的氣?”
陰狠的神情讓李云疏本該俊秀漂亮的臉看上去有些猙獰,他雙手捏緊了方向盤,最后還是狠罵了一句“SHIT”,忿忿不平道:“喝那麼幾杯就醉成這德行,也還真是蠢……”
“李云疏……”
低弱的聲音陡然響起,嚇得李云疏一個控制不穩,車子在空無一人的山間跑道上打了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