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關上門之前對他說:“我只需要一個孩子,你會活到最后嗎?”
像三個月前兩人第一次見面那樣,Z環膝抱著自己,偽裝成一個蜷縮害怕的姿勢,他維持著這個姿勢仰頭去看門外的男人。
“砰”。
直到門被關上,整個房間被絲毫窺不見半點光的黑暗吞沒。
——“我只需要一個孩子,你會活到最后嗎?”
Z在這片黑暗里蜷縮了很久,在這期間他一直盯著同屋的孩子看。直到邊上那個被打暈的孩子醒來,那個孩子和他差不多年紀,但是體型和他有很大差異,兩個人從任何方面都找不到任何相似點。
那個男孩子臉圓圓的,是個小胖墩,雙眼皮。
男孩子醒來之后十分驚恐:“這里是哪里……”
Z看著他,黑暗是一層很好的保護色,讓人無法看清他那像蛇一樣的眼神,Z說:“不知道。”
那男孩:“你也是被抓過來的嗎?”
Z:“嗯。”
兩個人年紀相差不大,這個年紀的孩子心思沒那麼深,得知有同伴后男孩明顯放松了一些。
“你是哪個學校的?”
Z隨口編了一個:“實驗中學。”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很快話題聊盡。
男孩陷入沉默,又感覺到害怕:“會有人來救我們嗎?我們會回家的吧。”
Z沒有說話。
“回家”無非是最讓人有安全感的兩個字了。
這里的所有人都想回家,但是Z知道,他根本沒有家。
他長到這麼大,和“家”這個詞最接近的,居然是那間帶鎖鏈的、囚禁了他三個月的房間,居然是那輛套餐里贈送的紅色玩具車。
提到“家”之后,男孩仿佛打開了話匣子。
為了壓住自己心底那份令人越來越喘不過氣的恐懼,那男孩開始頻繁提自己的“家”。
“我媽媽在等我回去呢,”男孩說,“今天發成績單了,我考了全校第二名,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高興。”
“你知道嗎,我媽媽做的糖醋排骨特別好吃。”
“我最喜歡我媽媽做的糖醋排骨了。”
“……”
煩死了。Z想。
他一點都不想聽。
Z不想承認這種感覺類似于你從來都沒有吃過糖,邊上卻有個人不斷在告訴你他有很多糖,他的糖很甜。他絕不會承認自己是這樣的感受,他告訴自己:只是因為他話太多了。
在某個瞬間,他有種想現在就殺掉這個人的念頭。
要是能讓他閉嘴就好了。
然而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Z又在某些時候希望他能多說一些和媽媽之間的故事。
因為這些故事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生命里過。
男孩偶爾察覺到這個同屋的人脾氣有點奇怪,他有時候看起來一副不想聽的樣子,但當他真的閉上嘴少說話之后,冷不防地,那人又會突然說一兩句話,重新開啟話題。
“你上次說你攢零花錢,”Z抿著嘴,低聲說,“最后買了什麼?”
那是昨天的話題了,昨天男孩絮絮叨叨地說“我攢了一年的零花錢,給我媽媽買了一份生日禮物——”
男孩性格很好,沒有計較昨天Z忽然對他冷臉的事,他想起媽媽,微微笑了一下,他笑起來臉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買了一條銀色的手鏈,她很喜歡……等我以后賺錢了,就給她買條更好看的!”
隔了一會兒,男孩又說:
“你喜不喜歡動物園?我很想去動物園,等冬天過去,我媽媽要帶我去動物園……今年冬天真的好冷,什麼時候能過去啊。
”
Z就這樣知道了他和他媽媽之間的很多事情。
因為缺一個孩子,所以游戲開始的時間并不按照他們被關進來的時間算起。
等到游戲開始,在游戲開始的第一天,所有人都還在消化“那個人”說的話、沒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Z的手就掐上了那男孩的脖子,他的手不斷收緊,兩個人第一次靠的那麼近,男孩才看清這個同屋的人的眼睛——那是一雙和常人不同的眼睛,那雙眼睛冷冰冰的蛇似的眼睛直勾勾看著他。
很快男孩那雙圓眼不再可愛,整個眼球突了出來,面目逐漸猙獰,他的雙腿在地上胡亂蹬著。
死前,男孩最后聽見一句:“我想活下去,所以你去死吧。”
Z看向楊燕,女人仍在昏迷中,他的視線一寸一寸在那女人的臉上描繪著:“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我會那麼清楚她和她兒子之間的事情……是因為當年我和她兒子被關在同一間房,是我殺了她兒子。”
所有人都沒想到Z和這個“媽媽”的故事會是這樣。
Z收回目光,又看向解臨:“你哥哥很聰明,游戲進行到一半,他就查到了我,他懷疑失蹤名單并不完整,所以找到了孤兒院。我和那個人的關系太緊密了,一開始我們想除掉他是因為找到我就很容易找到他,后來‘那個人’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但是他想保住我,只要我活著他就活著……你哥哥只能死。”
那個時候他們只知道解風去了孤兒院,但是他們不知道“三個月”這個時間點迷惑了解風,解風認為就算還有其他受害者、
三個月這個時間沒辦法解釋,兩者關聯性并不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