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會議室里除了坐著幾組一直持續跟進教堂案的刑警以外,還有兩名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不,他們豈止是不該出現在這里。
這兩位可以說是不該繼續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會議桌盡頭,兩名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靜悄悄坐在角落里,他們身上穿的并不是警服,很快就要入春了,天氣還有些微涼,皮膚白到近乎病態的那位身上穿著一件寬大毛衣,雙手縮在衣袖里,手隔著毛衣布料、小心翼翼地翻開面前的資料。
男人過深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看著最高級別的檔案。
有刑警恍恍惚惚地說:“我……前幾天才參加過他的葬禮。”
“誰不是呢,”另一名刑警說,“我特意買的白菊花,親手放在棺材蓋上的,那天還流了幾滴眼淚。”
“…………”
人死還能復活嗎。
這算什麼,詐尸?
不怪這些刑警,任誰剛參加完某人的葬禮,從撈尸到下達死亡通知書,再到眼睜睜看著這人下葬,這一系列操作都告訴他們“池青已經死了”,此刻本尊卻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們面前。
“其實是這樣的,池助理有一個流落在外的雙胞胎弟弟,”角落里另外一名男人也在翻看資料,他動作就顯得隨意很多,他一只手搭著座椅扶手,只用單手翻頁,說話時微微側過身,微笑著看向剛才在低聲耳語的幾名刑警,“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你們現在看見的就是他的弟弟,池藍。”
池青翻頁的手頓住,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心想這麼蠢的話這麼會有人相信。
然而下一秒就聽到剛才偷偷議論他的人驚呼:
“弟弟?”
“這長得還真的是一模一樣。”
池青:“……”
解臨接著胡扯:“像吧,之前沒跟你們說過。”
刑警點點頭,又看向解臨:“不過你……”你又是怎麼回事?!
不是殺了人嗎?
不是在逃嗎?
他們現在是在跟一名通緝犯坐在一起開會?
解臨面對這個犀利的問題,沉吟了兩秒然后回答說:“如果我說解臨是我哥哥,你還會相信嗎?”
“…………”
已經沒有時間過多解釋了,大家很快領到各自的任務仔細排查天馨小區在租房源。
“但是很奇怪,”很快有刑警反饋道,“天馨小區總共有十六套房源對外出租,但是沒有符合條件的租客。”
解臨:“他的性格不會在一個地方久住,是小區原住戶的可能性并不大,同租的人也都查過嗎?有沒有可能使用了假身份偷偷和他人合租,有些房東對租客人數有嚴格限制,生怕自己的房子變成群租房,然而對于租客來說,他們更愿意承擔風險,背著房東私底下找一些合租對象。”
“沒有,”刑警堅定不移地回答,“全都排查過了,連符合條件的合租對象都沒有。”
這不太合理。
池青皺起眉。
“再把小區原住戶名單都過一遍吧,這個好過,信息都在居委會登記過,你們兩個也別在會議室里干坐著,幫忙把人員信息翻一遍。”
名單只有一份,解臨負責翻,另一只手習慣性伸到桌子底下去碰池青的手。
他輕車熟路地用指尖挑開對方的毛衣袖口,然后捉到了他的指節。
池青縮了縮手指,提醒道:“我已經聽不到了。”
解臨:“我知道,跟聽不聽得到沒關系,就是想牽你而已。
”
天馨小區人員名單厚厚一疊。
13棟。
101室,馮德義(父,45歲),馮愛國(子,21歲)。
102室,陶正(夫,33歲),徐靜荷(妻,26歲)。
……
一張張普通的證件照被翻過去。
每一戶都是一個家庭。
上面簡單記錄了他們的職業,家庭常住人口,以及收入情況。
解臨一邊翻一邊按著池青的手。
池青忽然想起來他酒精失效前聽到的那句話,但那句話沒辦法對警局里的任何人說,現在會議室里只剩下他和解臨以及另一名留下來幫忙的刑警,他才低聲說:“當時我聽到了一句話。”
解臨在他掌心劃拉了一下,表示自己在聽:“什麼話?”
池青語氣波瀾不驚地說:“得殺掉一個孩子。”
“得殺掉一個孩子?”解臨重復。
“嗯。”
解臨抬起頭問邊上的刑警:“車上一共幾個孩子?”
刑警也在翻閱天馨小區住戶資料,停下翻閱的動作,回答說:“17個。”
“17個……”
殺掉一個就剩下16個。
為什麼一定要殺掉一個?
17和16有什麼最明顯的差別?
解臨和池青兩個人同時在腦海里想著。
然后兩個人同時想到這兩個緊鄰的數字最明顯的差別顯然是:從單數變成了復數。
解臨停下翻頁的手,拿起筆在邊上的白紙上寫下16和17兩個數字,然后側過頭問池青:“……你覺不覺得有點熟悉?”解臨頓了頓又說,“而且當初在13樓,就是他在電話里告訴我十年前我哥的死并不是意外,他很了解當年那起案件,那個案子雖然曾經轟動全城,但是檔案一直是加密的,他不可能知道內部細節。”
豈止是熟悉。
全部都是小孩,人數必須是復數。
池青幾乎一下子想到那聲凄厲尖叫:“啊——!”
緊接著是那句十年前聽到過的話:
——“真麻煩,少了一個人。”
盡管已經過去整整十年,池青回憶起這兩句,還是仿佛置身冰窖一般,但此刻讓他感到更加寒冷的是和“那個人”心里說的話居然和十年前這句話驚人的重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