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解臨:“我去洗手間你也去?”
池青從鼻子里“嗯”了一聲。
“以后每天都能見到我,”解臨把那袋糖從貨架上拿下來,想到兩個人之前剛認識那會兒,覺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是哪個人剛開始連碰都碰不得。”
池青:“那會兒跟你不熟。”
最后兩人拎著東西回到住所,解臨放東西的時候發現池青的手還是沒松開。
“我要去洗澡了。”
解臨晃了晃兩個人交握的手:“還是你要跟我進去一起洗?”
池青這才松開了手:“那你洗快點。”
解臨關上浴室門之后,正要脫衣服,忽然感覺哪里不對。
他忽然想:那天池青看完葬禮回來,進門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他想了一會兒,想起他那天睡醒抽的那根煙,也想起池青站在門口說的那句:
——“怎麼沒繼續睡?被吵醒了麼。”
這句話像一道無聲的雷電,在他耳邊猛然劈了一下。
那天居民樓里很安靜,根本聽不到任何動靜。一樓有個正在上學的小孩,但是那天他似乎在安安靜靜寫作業,二樓住著一個男人,但那個男人平時神出鬼沒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也不知道在干些什麼。
沒有任何聲音吵他。
所以池青為什麼會說那句話?
他為什麼會覺得……吵?
解臨眼前晃過那天晚上酒吧里那杯被他砸落在地之后燃燒起來的酒——他不禁想,那杯酒在落地之前,杯子里的酒還是原先呈上來時的分量嗎。
解臨想到這里,拉開了浴室門。
半蜷著縮在客廳沙發里的池青一只手正蓋著耳朵,那是一個很明顯覺得很吵的姿勢。
他這次出來沒帶多少衣服,身上穿的還是解臨剛洗干凈的白色毛衣,白色穿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易碎透明的感覺。池青垂著眼,哪怕已經極力忍耐了,但看起來還是被吵得不行。
池青聽到動靜想把手放下來的時候已經晚了,他看到解臨的表情,罕見地像做錯事一樣怔愣了一下,然后露出幾分茫然和無措來。
半晌,他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說:“我……頭疼。”
解臨差點氣笑了。
“頭疼?”
“那天落了水,”池青說,“體質不好。”
解臨忍住想把這個人拽過來打一頓的沖動,走過去把掌心蓋在池青耳朵上,輕聲問:“喝了多少?”
池青抿了抿唇:“一口。”
解臨一眼看穿:“說實話。”
池青:“挺多的。”
解臨沒有繼續追問他為什麼喝,答案顯而易見:那天“那個人”一定會在附近,所以沒準能聽到點什麼,也許他會出現在池青能聽到的范圍內。
解臨沒有問他為什麼喝,但是問了一句:“不怕吵嗎。”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池青有多討厭這些聲音。
這些聲音會從四面八方涌來,像那晚的河水一樣密不透氣地裹挾住他,并且一刻不停歇。
池青說:“怕,但是更怕你太久不能回來。你應該走在人群里,走在陽光底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東躲西藏。”
解臨愣了愣。
解臨不該像現在這樣生活。
所以那天晚上,在他和解臨假裝動手之前,他不動聲色地喝了小半杯酒。
他不知道這麼多酒喝下去會有什麼后果,那些聲音又會源源不絕地在他耳邊響幾天,但他還是喝了。
……
緊接著酒吧人頭攢動,人聲鼎沸。
無數失真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
解臨覺得自己嗓子有些干,他費力地說出另一件原本沒有注意過的事情:“所以你去葬禮現場,也不是想看自己的葬禮,你是在猜那個人會不會也在,你想確認他的聲音,是嗎。”
緊接著,解臨又緩緩在沙發面前蹲下身,和蜷縮在沙發上的池青對視著,他把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兩只手捂住池青的耳朵問:“你那天聽到什麼了?”
“很多聲音,”池青回憶道,“酒吧人實在太多了。”
“我不能確認,但是有一個很可疑的聲音,那個聲音在葬禮那天也出現過。”
“‘他’說了什麼?”
“……”
池青緩緩闔上眼。
記憶被拉回到那天。
在無數個不同的聲音里,他聽到一個異常沙啞的詭異聲音,那個聲音能被他捕捉到是因為邊上所有人都在說話,而他在笑。
——【哈……】
可能是異類間的敏銳直覺在作祟,池青聽到這個笑聲的時候,像是被藏在暗地里的毒蛇咬了一下似的渾身僵住了。
然后他聽到了下一句。
——【和……是……一樣。】
——【我們都一樣。】
聲音交雜在一起,太多了,也太亂了。
池青最后聽到的信息并不準確。
他仍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想表達什麼。
也不知道該怎麼憑借這兩句話找到他。
那天池青撐著黑傘,站在靈堂外,傘柄傾斜著,蓋住了他的臉,他聽到很多很多聲音從靈堂里、從街上、從路過的車輛里飄出來。
【這誰啊,年紀輕輕就死了。】
【上回看到池助理還好好的,誰能想到,一條命就這樣沒了。】
【……哎,節哀。
】
【……】
這里面夾雜著一個和那天酒吧一樣沙啞的聲音。
那個聲音無所謂地說著:【真沒意思。】
【這樣就死了,本來以為還可以和你多玩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