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撩起池青額前的頭發之后,將另一只手手背輕輕貼上去。
“別動,”解臨說,“我試試體溫。”
池青不知道有什麼好測的:“我來之前測過了,還是你覺得你比體溫計管用。”
解臨:“我沒有體溫計管用,但我能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謊,畢竟有些人寧愿發燒也不肯去醫院。”
解臨說完,又看著他說:“……你好像有點僵。”
“……”
由于僵硬,池青整個人坐姿看起來都不自然,雖然沒有碰到解臨的手,但在解臨伸手貼上來的那一刻起到了同樣的效果,由于身體過度緊繃、他耳邊忽然安靜,什麼聲音都沒了。
不抗拒不反感并不代表習慣,尤其他常年習慣跟人保持距離。
解臨松開手,確認體溫沒有異常:“你臉色不太好,很難受麼。”
池青逐漸放松身體,失真的聲音重新回到他耳朵里:“還能忍。”
解臨確實沒打算睡覺,他在距離池青最近的空沙發椅上坐下之后,一只手拿手機,另一只手空出來給池青:“試試看,要是難受就松開。”
池青的手指從衣袖里探出來,做不到過多的接觸面積,最后只拉住了解臨的一根手指。
那根手指根部有淺淺的指環印。
剎那間,所有聲音像一個被突然關上的魔盒,好幾種擠在一起的、不斷在耳邊進出的聲音一下被收回魔盒里。
解臨雖然平時事兒少,家里那些商業上事宜都有專人打理,但平時也需要經常看郵件匯報。
他滑過去幾頁,吳志的消息忽然出現在通知欄里。
吳志:江湖救急。
吳志:就在五秒鐘前,我的愛情又出現了。
吳志人在酒吧里,他各方面條件都不錯,但是仍然很慫地抱著手機躲在角落里,決定在解臨回他消息之前先不貿貿然上去搭訕。
然而他的再生父母今天卻一反常態,只回過來兩個字。
解臨:沒空。
-???
-沒空?
-你在忙什麼?
-忙倒是不忙。
解臨回。
吳志看著這五個字更加好奇。
-?
-你能不能說人話,那你這到底是忙還是不忙啊。
解臨其實不太能專心看郵件,手被人勾著,很難集中注意力。
他順著自己的手往下看,看到輕輕搭在他指節上的那兩根只從外套袖口里露出來小半截的手指,指甲剪得很干凈,白細的手指搭在他手上膚色對比鮮明。
但始作俑者非常沒良心,因為他已經自覺在沙發上找好姿勢睡著了。
池青曲著腿,整個人蜷縮著,寬松的外套罩在在身上,頭發蓋了半張臉,只露出削瘦的下巴,以及紅得有些妖異的唇。
解臨將視線從他身上挪開,重新落回到手機屏幕上,單手發消息。
-今天不方便。
-我把手借出去了。
吳志捧著手機,懷疑是不是今晚酒吧的DJ太瘋狂,震得他腦瓜子疼,并且運轉艱難,不然他怎麼看不懂解臨發的這些話。
池青這一覺睡了兩個多小時,睜開眼的時候甚至以為自己已經回到了失控前,酒精引發的一連串效應就像一場夢。
他瞇著眼緩了緩,感受到指間抓著的溫熱指節,意識才逐漸回籠。
“醒了?”解臨剛好處理完所有事宜,退出郵箱。
池青松開手,發現今天夜里這個點說話的人不多,樓上樓下幾乎都已經睡下:“抱歉。
”
“你可以叫我的。”
解臨不在意:“沒事兒,我剛忙完,還沒打算睡。”
池青想起來上一次進解臨家也是深夜。
當時快接近凌晨四點,他還沒睡。
池青之前被吵得沒顧上,現在才問:“你都是晚上工作?”
出于“幫忙治療”的關系,他說話的時候斟酌用詞,沒直接說‘難怪白天那麼閑’。
解臨捕捉到那個“都”字,也想起上次池青來敲門的時間。
按照他平時的作風,估計會說些好聽的糊弄過去,譬如“不晚點睡怎麼能等到你”之類,但是話到嘴邊卻轉了個彎:“……不是,只是最近有件事情不知道要不要去做。”
“?”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能對池青提及。
“警局的職位,”解臨說,“顧問。”
陳舊的聲音從記憶深處浮現。
——“解臨,你的心理評估報告最終的評定結果是……高危險。”
——“我們希望你離開總隊,長期接觸這些案子可能不利于你的心理健康發展。”
……
——“以前還有解風,現在解風不在了,誰能控制住他,誰控制得了他?!”
池青不能理解:“為什麼不去?”
解臨挑眉:“為什麼一定要去?”
池青雖然對受害人的遭遇很難感到同情,但他的看法也因此更加理智客觀:“因為你能破案。”
池青習慣性把手縮回去,陳述事實道:“如果之前沒有人發現那些貓的尸體有問題,那個嬰兒最后可能就不是被劃一刀那麼簡單。”
解臨一愣。
那些來自十年前的袁局的聲音,以及其他刑警的聲音慢慢消下去。
最后從記憶里浮上來的只剩下一句話。
只剩下在爆炸聲說的那一句——“……你能幫助很多人。”
時間已經很晚,池青不便再留下打擾,他把手插進上衣口袋里,整個人很困倦的樣子,走之前說了一句“謝謝”。
解臨送他到門口,倚著門笑了一聲:“是我該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