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在他很清楚自己別有圖謀。
所以他難得讓解臨把話說全了,并且很給面子地沒有反駁他:“哦。”
解臨:“你這個‘哦’聽起來好像不太情愿。”
池青承認:“敷衍一下你。”
解臨捏著空水杯去飲水機旁接水。
只是遞水的時候,池青依然不安分。
解臨察覺到池青好像一直在蹭他手,并且蹭的方式很不引人注意,池青手指細,由于低燒,身上又有一點兒發熱,指尖帶著些許熱度、很輕地貼著他指節蹭過去,盡管看起來很像只是不小心碰到。
可不小心的次數實在有點多。
接體溫計的時候不小心,接水的時候也不小心。
……
前兩次解臨還能當成是意外,但當他把幾粒感冒藥倒在手里,池青拿藥的時候又不小心碰到他掌心時,他幾乎能確定這不是意外。
“你今天沒戴手套。”解臨等他把藥片吞下后忽然說。
池青早有準備:“我感冒了。”
“嗯?”
“頭暈,”池青說,“出門的時候忘了戴。”
“忘了?”
“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不太清醒。”
解臨沒那麼好糊弄:“手套或許能忘了,自己什麼毛病也一道忘了麼?從你接體溫計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分鐘,這十分鐘里甚至沒有去洗手,”解臨說到這微頓,緊接著又說,“……而且還多蹭了我三次。”
“一次兩次可以解釋成意外,但事不過三。”
解臨邊說話邊看著他,語氣當中其實不帶質問,他這把嗓音也很難讓人有被質問的感覺:“池先生,你蹭了我那麼多下,是不是得給我一個解釋?”
“……”
池青把藥吞下去,手里捧著玻璃杯,思考自己該怎麼回應。
他現在思路其實并不是很清晰,幾宿沒睡,腦子比平時轉得慢。
總不能說他潔癖一夜之間忽然好了吧。
他又不是行走的醫學奇跡。
最后池青放下水杯,坦誠說:“我潔癖晚期無藥可救,即使頭暈,發燒燒到四十度也不可能有任何好轉。”
解臨示意他繼續。
于是接下來解臨猝不及防地聽到一句話。
“但碰你好像沒那麼難受。”池青這句話說得很慢,他抬起眼,回視道,“至于為什麼,我不知道。”
他這句“不知道”也不全然是在隱瞞。
因為他的的確確不知道為什麼他讀不到解臨。
為了讓這番話聽起來更具備說服力,池青順帶解釋起之前自己干過的事兒:“還有我之前戳你那幾下,不是因為桌布,也不是因為喝醉,我只是想試試。”
池青最后交代:“上周我咨詢過吳醫生,他也說不上原因。”
這個解釋勉強說服了解臨:“手伸出來。”
池青:“?”
解臨:“你說那麼多,我總要測測是不是真的。”
池青將手從袖口里探出來,那只平時總是包裹在黑色指套下的手仍舊白得晃眼睛,他這雙手很少以不戴手套的狀態出現在別人面前,就是季鳴銳,想跟他出來吃飯讓他別戴著手套都花了數年時間,更別提碰了——然而解臨這回毫無阻礙地碰到了池青的手指。
池青連避都沒避。
雖說之前也碰過幾次,但那幾次都是特殊情況,匆忙得很,多半等到松開手之后才反應過來。
池青的手剛從玻璃杯上挪開,解臨一開始怕他不適應,只接觸到一點泛冷的指尖,見他確實是沒反應,這才收攏,將池青露在衣袖外面的半截手指全都握進掌心里。
“有什麼感覺?”
感覺很安靜。
但是池青不能說。
他最后只說:“沒什麼感覺。”
“不難受麼?你確定現在不想給我一拳?”
池青涼涼地看了他一眼,反問:“你很想被揍?”
“……沒有,”解臨說,“我就確認一下。”
上周剛被嫌棄過“感覺很惡心”的季鳴銳如果見到這種區別對待的場面,估計能當場吐血三升。提到“吳醫生”之后,池青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了一個十足正當的理由:他是來治療的。
這個叫解臨的神經病,疑似對他的治療有一定幫助。
-
“沒錯,”次日,心理診所內,吳醫生翻著池青的病例對解臨說,“我們上周通話的時候,他確實跟我提過這件事。”
“他這個潔癖真的很難治,我從來沒有碰過這麼棘手的案例,其他有類似癥狀的客人通過溝通都能發現一些心理成因,但這位池先生和你一樣——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抗拒別人的觸碰,也不知道潔癖的由來是什麼,他似乎很難信任別人,本來我都不抱什麼希望了,”吳醫生苦笑,“我甚至都在幫助他聯系下一家更有經驗的診所。”
咨詢室還是老樣子,只不過點在香薰里的精油換了一種味道。
解臨坐在吳醫生對面,坐姿不像患者,他翹著腿,手掌交疊、搭在腿上——看起來倒像是專程來聽吳醫生做匯報的上級人物。
解臨對那句‘和你一樣’頗不認同:“話題在那位潔癖先生身上,怎麼還扯上我了。”
吳醫生:“……你不覺得咱們的咨詢進展到現在,可以說是毫無進展嗎。”
解臨不認同:“我覺得挺有進展的啊。”
吳醫生心說就咱倆現在這個狀態,哪兒有進展。
“每周過來聽您講講心理健康安全的各項知識,讓我對很多事物都有了新的了解,給我提供了不少思考角度,”解臨說,“現在的人生活壓力那麼大,定期過來洗滌一下心靈還是很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