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就發展成這樣了。
姓解的用手指碰了碰那本《人格心理學》封面,解釋說:“我是在看書,那邊椅子坐著不舒服,借你的椅子坐了會兒。不信你問他。”
是。
拿書蓋臉也算看書的話。
而且坐姿還挺囂張。
池青懷疑自己今天出門沒看黃歷,他猜中這人不是這的醫生,但是沒想過這人也是來看病的:“你自己有病,還給別人看病?”
“你可能誤會了,”姓解似乎真沒那個意思,“我沒說我是醫生。”
“那你說那麼多廢話。”
姓解的眉骨微動:“你突然推門進來,吳醫生不在我總得禮貌招待一下,我以為我們在進行友好交流。”
“……”
神他媽友好交流。
這場烏龍處理得很快,具體表現為姓解的自己處理了一下自己,他先是一句“抱歉,冒犯了,是我沒說清楚”,順帶安慰前臺不是她的問題,出去的時候甚至往吳醫生手里遞了顆薄荷糖“吳醫生,剛才聽你聲音有點啞,注意嗓子”,甚至很貼心地幫忙帶上了門。
吳醫生在原地尷尬了一陣:“不好意思,池先生,能不能給我幾分鐘時間,我準備一下,我們的咨詢馬上開始。”
老實講,他不是很想繼續在這家診所待下去了。
池青坐在邊上等的時候摘下手套,點開手機想看眼時間。
結果點開手機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時間,而是季鳴銳發過來的一串消息。
季鳴銳今天值班,總惦記著池青說他要去醫院的事兒,忍不住發表意見。
-你見到醫生了嗎?
-醫生怎麼說?
-我昨天回去之后又深思熟慮了一番,我覺得你這個潔癖吧,難治。
后面一串話比較長。
-你還記得我們剛認識那會兒嗎?高一那一整年,整整一年,我就沒見過你手長啥樣,當時咱班都以為你可能身體有什麼隱疾,比如缺了一根手指頭之類的。
池青回復:你他媽才有隱疾。
隔了會兒,他又回過去幾個字。
-碰到個神經病。
真正的咨詢過程還算順利,貨真價實的吳醫生確實稱得上“如沐春風”。
咨詢開始之前,吳醫生放下保溫杯,再度翻開檔案。
池青的檔案上面還疊著另一份檔案,他無意窺探別人的檔案,但是這頁檔案晃過去很難讓人忽視——那是一張完全空白的檔案紙。
心理醫生會通過每一次跟咨詢者的談話,寫下診斷及評估。
然而這張檔案紙里一句話都沒有,整張紙空空蕩蕩,沒有任何字跡痕跡,只在最開始的姓名欄里填了兩個字:解臨。
辦公室外的走廊上。
解臨跟著前臺出去,前臺回到工作崗位之后又連連感嘆:“解先生這樣的人,到底有什麼問題啊?”
“上回我聽吳醫生打電話,”另一位壓低了聲音說:“說他從業近十年就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什麼都看不出來,好像明明沒有任何問題,但是非得每周來一趟。”
話題中心人物此刻正坐在待客區沙發上等車。
躺在邊上的貓正巧睡醒,睡眼朦朧地伸出舌頭舔了舔爪子。
解臨看了眼它,伸手想在它頭頂上摸一下。
男人坐在那、看著笑吟吟的,屬于那種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類型,然而那只貓卻像是渾身過了一遍電似的。
解臨手還停頓在半空中,那貓毛瞬間炸起,一溜煙地竄跑了。
咨詢時間總共一個小時,都是些稀松平常的話,只不過從一位心理醫生嘴里到了另一位醫生嘴里,重復了一遍。
吳醫生也不知道自己這次咨詢起沒起效果,那位姓池的先生全程坐在他對面,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咨詢時間到了,”吳醫生習慣性起身,跟顧客握手告別,“希望本次咨詢對你能有幫助,我對你很有信心,希望你也能對自己有充分的自信。”
池青打算在手機上叫車,手套剛好摘了一只。
于是他清清楚楚聽到這位吳醫生的內心在嘆氣:【哎,其實也不是那麼有自信……但鼓勵鼓勵總是沒錯。】
吳醫生說完話,發現這姓池的先生面上終于有了些許變化。
吳醫生:“怎麼了嗎,還有什麼問題嗎?”
池青把手緩緩抽出來:“沒什麼,我需要去洗個手。”
吳醫生:“……”
吳醫生很快又想到一件事:“聽說你下次咨詢想約這個月25號,那個,不好意思,我——”
“我知道,”池青推開門走出去,“25號是你女兒生日,你沒有時間。”
吳醫生瞠目結舌:“——你怎麼知道?”
池青沒有解答他疑惑的耐心:“改天再約,具體時間我會通知你。”
池青出去的時候正是晌午,道路上殘留的雨水已經蒸發大半。
季鳴銳還在網絡另一頭等他回復。
-什麼神經病?
-兄弟,你去精神科看的潔癖嗎?
-所以醫生到底怎麼說?
池青坐上車,他看著聊天框,想起吳醫生那句話,失真的聲音在耳邊不斷嗡嗡作響。他在片嗡鳴聲里忽然摘下手套對著自己的手看了一眼。
右手無名指第二節 關節處,確實有一顆他自己都不曾發現過的痣。那顆痣很小,如果不是因為膚色過于蒼白,很難被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