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電話一直沒有接通。
不顧醫生反復提醒他小心傷口,掛了線的警探先生十分懊惱地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腦袋,身體還不住往里拱。被子被拱成高隆的小丘模樣,里面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音,“我是悲慟欲絕的匹諾曹,我有心欺瞞,可全世界都望著我的鼻子幸災樂禍!”
隨后便悄無聲息,渾似安然入夢一般。
十余分鐘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床上的家伙突然一掀被子,自己跳了起來。
“該死的!”惡狠狠地罵出一聲,褚畫帶上配槍,決定去那個臭名昭著的酒窖看看。
※ ※ ※
康泊還沒離開醫院就接到了精神病院的來電,他的兒子康肖奇被他的前妻擅自帶走了。
掛了電話,稍想了想他又給康恩婭所在的那所寄宿學校打了電話,如其所料的,康恩婭也被碧姬帶走了。
康泊不禁笑了,這個女人不會善罷甘休。
桌上擺著空盤、空杯和四副刀叉,一瓶出自自己莊園的葡萄酒,卻沒有一點食物。在這個一家四口經常在一起用餐的地方,女人正襟危坐,盛裝且濃妝,美艷隆重得像一叢正當花期的薔薇。
“他們在哪里?”
“一家四口的家庭聚會,多麼美好。”朝自己的前夫露出迷人一笑,碧姬拿起一把尺寸駭人的尖刀,對著空無一物的盤子切割起來,“他們久未回家,一直迫切地想要見你而你卻遲遲不來,所以他們都去睡覺了。”
康泊拉出椅子坐了下,似笑非笑地望著早已分道揚鑣了的妻子,沒有作聲。
“這牛肝很新鮮,腌制得也恰到好處。
”憑空切割的動作持續了一段時間,碧姬終于停了下來,仰頭問對方說,“要來一點嗎?”
康泊輕輕瞇著眼睛,搖了搖頭。
“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我?”碧姬裝模作樣地品嘗起了根本不存在的“牛肝”,又用含笑的目光迎上了丈夫的注視,“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攻擊我,催眠我,逼瘋我。”
“不,”康泊再次搖頭,微笑著說,“你已經瘋了。”
女人尖聲笑了,起身走往了丈夫身邊。
“你并不喜歡這一對惹人頭疼的姐弟,如果他們自此消失,不是更好嗎?”碧姬從身后向康泊靠近,用刀尖挑開他的衣襟。滑動著蛇一般靈巧的臂,纖纖手指摸索向他心口的肌膚,“我們很久沒有做愛了。”
抹著艷色唇膏的唇覆向男人那與生俱來的血色紅唇,手指不斷摩挲著他的胸膛。
“他們確實挺麻煩,但我是他們的父親。”康泊沒有動身,只是微微側臉避開前妻的吻,“你已經得到許多人一輩子都無法得到的財富,為什麼不就此收手。”
“我不知道,或許是因為你給了我大筆的財富讓我可以為所欲為,又或許是因為一個女人真正想要的永遠是愛情。”
康泊不以為然地笑了,依然只是問說,“他們在哪里?”
用刀尖將對方的襯衣挑得更開,女人不再出聲,只是俯身親近起男人的身體。
碧姬手中仍握著刀,將自己和康泊纏在了一起,一邊貪婪索求著他的耳后、脖頸和喉骨,一邊又不知饜足地將唇移往他的身體別處。
肌膚仍是泛著冷凍感的慘白色,可肩膀和后背上結著不少血痂,仿佛火苗親吻過后,無瑕絲緞便會留下斑斑灼痕。
碧姬看見了這些痕跡,愣了愣,突然又尖笑出聲,“我還以為你無所不能……可你居然會為他一再受傷……”
不曾回應也不曾拒絕,康泊側臉望著那張艷似秾桃的臉,聽她繼續說,“可即使你為他付出了一切也無濟于事,他永遠不可能真正信任你。一具尸體、一句指控甚至是幾頁書信都有可能摧毀你們現有的親密,布道者和魔鬼注定無法在一起。”
※ ※ ※
“救命!救救我!”
一聲呼救的喊聲之后,就是一個女人長達數十秒的高聲尖叫。剛跳下出租車的褚畫就聽見了這個可怕的叫喊聲,于是不假思索地拔出了手槍。
出租車司機膽戰心驚地詢問,是否需要報警。
警探先生一面嚷著“我就是警察”,一面已大步跑開,跑向了喊聲傳來的地方。
推門而入之時警探先生看見了自己的情人,一臉沉靜地坐在那里,而那個曾寫來信箋的女人已經臉孔朝下地倒于血泊之中。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的氣息,這個男人襯衣大開,發絲、臉龐乃至半袒的胸膛都濺上了鮮血。手杖不在他手邊,而染血的尖刀掉落在他膝蓋前的地面上。
“你……你殺了她……”為眼前的慘象瞪目難言,然而僅僅三分之一秒的猶豫過后,褚畫全然聽憑本能地端起了手槍,又一次直直指向了康泊,“我問你話,是你殺了她嗎?!”
聽見情人的厲聲質問,康泊慢慢轉過了臉,顯得十分疲憊。那慘白冰冷的肌膚受了溫熱鮮血的浸禮,竟似流光剔透。他微微皺著眉注視著他,眼眶泛出更為濃重的血色,睫毛投下一片感傷的陰影。
褚畫沒來由地心頭一顫,連著握槍的手也狠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