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褚畫并未料到,向更偏遠地區驅車進發的道路會比他來時更為艱辛。好容易故技重施地攔下了一輛集裝箱卡車,那對看來相當質樸的夫婦婉轉地告訴他,如果不介意集裝箱里還有別的“乘客”,他們倒是很樂意捎他一程。
年輕警探二話不說地跳上了車,隨即對著一整車的生豬傻了眼。
“共處一室”的五個多小時里,車廂內的原住民們爭先恐后地表達了對這位陌生來客的好感——它們不時挨身向他靠近,又不時揚起蹄子往他身上踢撒自己的排泄物。褚畫除了罵娘別無他法,更不敢擅自離車融入荒郊野外。“槍林彈雨”之下,躲閃不及的他連中幾招,一股子奇臭無比的氣味就這麼狠狠鉆進了他的身體。
更不幸的是,那對夫婦似打定了主意要讓年輕人不痛快——待他好容易熬到了下車時分,還未離開車身多遠,倏然發動的卡車甩起了雨后積攢在地的泥漿,并把它們全都潑濺在了他的身上。
翻山越嶺尋覓真愛的橋段土到掉渣,他在原地怔立半晌,嘴唇一動,吐出了一聲“fuck!”
一臉困倦欲睡的疲憊,一身臭不可聞的狼藉,當他不顧酒店保安的阻撓悶頭闖入康泊所在的會議室——門開的瞬間,滿腔的熱情全都僵在了臉上。
房間內正襟而坐著七八個衣著考究的男人,他們眼神輕睨,下頜微抬,形容舉止一概透著一股子上層人獨有的倨傲無禮。
褚畫頗為懊喪地發現,康泊坐在長桌的主座,正以鎮靜得有些過了頭的目光望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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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他進來的!”
一個尖臉直鼻的瘦男人用最快的速度掏出手帕捂住了鼻子。另一手抬起指著年輕警探的鼻子,沖追入門口的保安尖聲銳氣地罵道,“誰讓這麼個臟兮兮的家伙進來的!他臭得簡直狗屎一樣!”
褚畫對這居高臨下的態度頗不滿意,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里罵道:是你親戚拉得屎,笨蛋!
與瘦男人對面而坐的一個胖子也開了口,神態語氣是同樣的裝腔作勢,“也許這充滿勇氣的年輕人是為工作而來,他想靠這出人意料的法子來博取我們這些大佬們注意。我建議,等度假村全面落成之后,可以給他一個適當的職位,”胖男人頓了頓,隨后又覷左看右地哈哈笑出,“他可以來打掃廁所,反正他們是一個味兒!”
大伙兒哄堂大笑。
有錢人的同情心或許僅限于媒體鏡頭之前,私下里對他們眼中下層人的取笑總是不遺余力。
“把他趕出去!這家伙讓清新的空氣受到了污染,讓貴重的地板變成了沼澤!”
一伙人不遺余力的嘲弄過這個不速之客之后,最先說話的瘦男人揮著手帕招了招保安,卻看見一直沒有出聲的康泊站起了身,拄著手杖走向了門前。
褚畫破天荒地沒有出口還擊受到的嘲弄,只是微微仰著一張些許迷茫的臉,目光筆直地瞧著對方的眼睛——
漫長的靜靜相視之后,他看見眼前的男人勾起一側唇角,接著以一條展開的手臂,將自己完完整整攬進懷中。
眾目睽睽之下,他無比安心地投身在他的懷里,聞見他身上那股好聞的氣息,像海洋,也像花香。
擁抱過后,康泊放開褚畫,轉身望著一屋子瞠目結舌的富豪說,“我想我得和我的朋友一起離開了。”
“這……這不行,這地是你的……”瘦男人抽搐著一張臉,補充道,“這兒的自然條件得天獨厚,投資開發之后大伙兒都有錢賺……”
康泊以垂下的目光指了指自己沾染一身的泥漿,蒼白的臉龐上浮出極淡一笑,“怎麼辦,我現在臭得像狗屎一樣。”
“既然這是你的朋友,那他當然可以一起參與……”瘦男人尷尬地打著圓場,轉而將視線投向褚畫,滿面堆笑地示意對方已是他們其中一員,可以隨便找個地方坐下。
年輕警探本想翻臉就走,可聽見這句話又轉過了頭。
甜甜露出一個梨渦,他瞇眼笑問道:“隨便什麼地方,是嗎?”
快步上前,在緊緊挨著那個瘦男人的地方,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以個極為親熱的姿勢勾住了對方的肩膀,將身上的污泥反復磨蹭地擦在對方那身價格不菲的衣服上,褚畫笑得愈顯花哨地問,“你打算投資幾個錢?”
還未待瘦男人幡然作色,他又一下彈發似的起了身,坐到了對面那個胖子的身旁……
觀看在旁的男人終究忍不住地笑出聲來,拄著手杖上前,握住了對方的手腕。
“對不起……”將撒野正酣的小子拽離位子,康泊朝一屋子懷怒未發的富豪們致歉似地低了低頭,輕咳一聲說,“失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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濺在瓷磚上的水聲像是自語喃喃,也像是情話連篇。
沾滿污泥的衣服拋在地上,花灑噴出的水柱下,兩個男人赤身裸體的抱在一起。
腳跟輕踮,褚畫微抬著一條腿纏上康泊的身體,雙臂則緊緊摟上他的脖子,將臉頰子架于他的頸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