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知道是哪幾個頁——唔……”一聲可疑的悶沉沉的呼喊后,一直喋喋不休的屠宇鳴突然沒了聲音。
“喂!喂!你小子怎麼了?”褚畫低聲地、急切地問詢了幾聲,忽又被羅塞勒接下來的話引去了注意力。
他開始對“雨衣殺手”作出罪犯側寫。
“這個案子中我們已經知道了這個殺手的體格、性別及一個較為荒誕的殺人模式。光靠這些似乎并不容易完成案件偵破,但其實我們已經掌握的遠比我們以為的要多。”一個節奏恰好的停頓后,投影幕布上出現了“雨衣殺手案”中死者的照片,羅塞勒繼續說,“變態殺人者往往都有一個從遭受侵害到加害他人的過程,他們常將別人施與自己的痛苦以同樣方式施加他人來換得內心暫且的平靜……”
褚畫一字不漏地細細聆聽,羅塞勒提到了自我防御機制,提到了弗洛伊德的“閹割情結”,提到了擁有分裂人格的偏執型精神病……幾乎和康泊所說一言不差。
但是這位犯罪心理學專家沒有提及人類學意義上的生殖器象征,或者說對于這個象征,他的理解與身為精神病患者的男人大相徑庭。
“沒有在作案后遺留下血液、指紋、毛發纖維等任何不利于自己的信息,不僅說明他冷血殘酷卻并不投機,還說明他或者擁有多次犯罪的經驗,或者本就極為熟悉刑事偵查……”本就曾為警探的羅塞勒習慣從自己更擅長的領域去解構罪犯,他說,“他可能是個獨身的、低調寡言卻一直幻想強化自己‘父權信仰’的低層警員,也可能是個終日浸淫于各類媒體大肆渲染的刑事案件卻本身默默無聞的法院書記員……”
聽到這里的褚畫不由皺了皺眉,心中的天平早已偏斜,當然也反映在了臉上。
羅塞勒又一次看見了。
“請你站起來!”老頭兒以教鞭指了指年輕警探所在的方向,一雙灰藍色的眼睛緊緊盯視著對方的眼睛,說,“你不認同我的‘側寫’,是嗎?”
褚畫不得不在滿場的鄙夷目光中像個犯錯的學生似的站了起來,輕吁一口氣,決定暫且擱置對偶像的崇敬之心據實以答,“是的,我不認同。”
走至對方身前,羅塞勒不以為然地問,“這麼說,你認為自己能駁倒我了?”
“我不能……”他確實不能,盡管他深信自己真理在握。在這個淵博得仿佛包容宇宙的老者面前,年輕的警探先生一下變成了蹣跚學步、視野不清的稚兒。
沒有滿腹經綸就不足以揭開撲朔述離的真相,就像這個城市清晨時分的霧氣,徒手定撩不開。
“你怎麼敢!”羅塞勒不再壓抑打從一開始就對這個年輕人積攢起的憤怒,大聲羞辱他道,“重大場合的遲到證明你一貫散漫,垃圾食品的愛好證明你得過且過,而我演講時你的竊竊自語更證明了你是個不學無術、什麼都聽不懂的蠢貨……像你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敢質疑我的‘側寫’!”
周遭的目光噼啪下砸,一如匕首切膚刺骨,他從未如此刻這般感到無地自容。
“甚至你連肩章都偽造得這麼劣質!”羅塞勒步步緊逼,一把就扯下了褚畫的警銜肩章,冷笑說,“告訴我,你是誰,來自哪個部門,誰準許你進的場?!”
褚畫朝自己情人所在的位置投去一眼,可韓驍始終背脊挺直背身而對,似對發生的一切無動于衷。
“我叫褚畫,我偷偷混進了場,”使勁咬了咬下唇,終于鼓足勇氣回答,“我來自……來自電腦數據組……”
“居然還是一個文職人員!”羅塞勒大笑,“還是一個整日和娘們嘰歪在一起的文職人員!”
座下同樣哄堂大笑。
褚畫發現韓驍仍然沒有回頭。他側過臉與身旁的人一同哄笑,與自己形同鴻溝相隔。
他怔怔望著情人的背影好一會兒,再無法否認自己這些年的一廂情愿簡直可笑之極。
“好了,現在請你離開。”白發老重新者回到了講臺前,直勾勾注視著那個被他挖苦夠了的年輕人,口氣挺禮貌地說,“如果你不想離開,就說些什麼反駁我;如果你做不到,我只好叫人‘請’你出去。”
連日的不爽與沮喪一并傾軋而來,他束手就縛,不再說話,也不再有力氣說話。年輕警探垂著頭顱慢慢走往門外,自己在心里諷罵自己:你現在這樣子就他媽像條落水狗!
手剛觸及大門,微型耳麥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就這麼走了,可不像你。”
那個聲音低沉又略帶沙啞,雖全無音調起伏,卻聽來格外慵懶而悅耳。
“你……怎麼是你……”褚畫怔在原地,驚大了一雙眼睛愣愣地問,“屠宇鳴呢!”
“他睡著了。”
“你將他催眠了?!”
“不,我用了異氟醚,”康泊輕聲笑道,“那更省事些。”
40、與粗鄙者為鄰(4)
奚落和嘲笑的聲音依然不止,會場內的警界精英們在交頭接耳地談論著這個被掃地出門的小警探,沒想到他卻忽然止住離去的腳步,重又回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