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他們之中會有人駐足朝我投來憐憫的目光……那個時候我就會想,如果我的父親能在我的身邊,也許我會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 ※ ※
窗外明滅的光線打在這具瘦小的身體上,投下淡淡的破碎的陰影,他怯生生地躲在其中,卻用最純澈無辜而又熠熠生光的眼神望向舉著槍的男人。
他的下體赤露,陰莖上有不知是胎記還是紋身的黑青色圖案,始終呈現充血似的勃起狀態。
男人四十歲左右,是個警察,恰好路過此處時聽到屋內傳來了一種可怕的、非人類的叫喊聲,于是破門而入。
“嘿,小家伙。”他半跪在這個只有八歲的男孩身前,竭以可能不驚嚇他地柔聲說著,“你的母親……去往了一個很美好的地方,我想你得先跟我走了。”
男孩很漂亮,黑發白膚,眼睛又大又清澈,抿嘴時還能看見一只小小的梨渦。面對陌生人向自己伸來的手,他本能地往后躲了躲,小聲地問,“她死了,對嗎?”
“是的,她死了。”男人微微有些吃驚,這個小家伙不但知道死亡,還對母親的死亡表現得從容淡定,局外人一般。他半跪著向前靠近他的身體,問道,“你還有別的親人嗎?”
男孩搖了搖頭。
“好吧,看來你真的得和我走了。你愿意和我走嗎?”
男孩仍舊躲著對方試圖觸摸自己的手,驚惶的目光匆匆瞥向男人另一只手中的槍,不似撒嬌倒似害怕地撅著個嘴問,“你……會傷害我嗎?”
“不會,當然不會,永遠不會。”注意到自己的配槍是男孩驚恐的根源所在,于是把槍放進了對方的手里,沖他溫和地笑說,“我會保護你。
”
男孩還在猶豫,眨著大眼睛打量著這個陌生人——他高大又強壯,皮膚是給人以親切感的深麥色,又直又黑的兩道眉綴在一張輪廓深刻的臉上,壓著一雙明亮銳利的眼睛。
這一發現讓他沒來由地就在心里認定,這人一定非常厲害,就像電視里常演的那個克拉克?肯特。
片刻之后,攢著槍的男孩終于小心翼翼地走向前,把自己那粉團兒一般的身體投進對方寬闊又溫暖的胸膛。
男人一抬手臂就把小家伙抱了起來,又曲起手指往他露在外頭的小雞雞上輕彈了一下,笑著說,“走之前我們得先找條褲子,把這可愛的小玩意兒藏起來。”
男人意識到男孩往自己懷里鉆得很深,一直把臉埋在自己的脖子里,笑了,“你叫什麼名字?”
“褚畫,畫畫的畫。”
“這名字挺藝術——餓了嗎?”
“嗯。”
“我的巡邏車上有剛買的黃油熱狗,你吃嗎?”
“嗯。”
……
他們離開那棟小房子的時候,才發覺整個大地都籠罩了一層絢爛的紅色。油畫般的秾艷美感噴薄欲出,漫天的楓葉款款起舞,所有的楓樹都禿了。
一個嶄新的天地。
※ ※ ※
“我和他住了四個多月,直到他因公殉職,我被送往了福利院。”褚畫抿著薄薄的唇,抿出一只憂傷的梨渦,眼里隱隱含著淚光。
明明戒了煙的他突然很想來一支。
身邊沒帶,從車里找到了煙盒,拿出一支叼進嘴里。又去尋找打火機。
呲!
身旁的男人劃亮了火柴,遞在了他的眼前。
“你閉起眼睛反而得以看見,看見蒲公英被風帶向遠方,看見漫天紅楓,看見那個男人正向你走來……你平緩地呼吸,感到自己如雁般自由,睡夢已悄然而臨……”
火柴的焰苗近在咫尺,他的視線不由自主為其凝聚。不知何時嘴里叼著的煙已被對方拿走,即使火柴熄滅,那黑暗中的光點照舊不依不饒地左搖右曳,像鐘表搖晃,像舞者旋轉的裙擺。
褚畫還殘存著一絲理性,逼迫著自己與突如其來的困倦做斗爭。他想到一件很糟糕的事,自己是被康泊催眠了。
“你一直在尋找這樣的人,看得見你在人群中央的落落寡合,看得見你大笑不止時的恐慌悲傷,看得見你一次次履險如夷的背后,是甘于投身天空躍入海洋的眷戀與不安分……是的,你一直在尋找這樣的人……”
這時他才想起碧姬對自己的告誡,這個男人可以在一個女人熟睡時悄無聲息取走她腹中的胎兒,自己方才確實有些掉以輕心了。
然而一旦打開了記憶最深處的豁口,他就再不可能逃脫對方的暗示與誘導。
年輕警探仍然強打精神試圖反抗,但倦意越來越深,越纏越緊。正如同一只蝶被蛛網纏縛,縱然再努力撲棱掙扎,也始終逃離不出這個溫柔的圈套。
康泊俯身過來,連綿地吻著褚畫的頭發與臉頰,銜著他的耳垂輕唱出聲,聲線是如此甜蜜又陰柔:
“Come away,O human child!
To the waters and the wild
With a faery,hand in hand,
For the world's more full of weeping than you can understand...”
這是一首葉芝的詩,講述了一個關于仙女誘拐小孩的古老傳說。
眼眶微帶血色,男人那雙琥珀石似的眼睛在黑暗中散發出金子般攝人心魂的光芒,和那張映照于月光下的蒼白臉龐一樣虛幻不實。
他長發襲肩,紅唇嫵媚,果真一如仙子夢幻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