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登機那天,許蘇都沒見著傅云憲,據文珺說先去了日本,后來又去了別的地方,應該是有案子要辦。
不見也好,他們眼下這般心境狀態,見著了反倒是互相扎刺,還不如先分開一陣,交由時間把這一切的混亂與不堪,都熨得平整妥帖。
唐奕川不僅牽線搭橋讓許蘇踏上了去往西北的司法之路,還親自開車送他去了機場——不得不說,這樣的報復手段不光彩,但不亞于親手往傅云憲的心口上扎刀,特別有效。
唐奕川關照許蘇,當地司法環境還有待改善,民風淳樸也彪悍,他辦案子要格外當心,生活上也需保重自己。
許蘇動了動嘴唇,想問些什麼。也是近日,他從文珺那里看見了那本檢察院的教材樣書,意識到被自己最憧憬仰慕的男神利用了,他的有口無心出賣了賀曉璞,繼而出賣了傅云憲。
許蘇最終什麼也沒問出口。他愿意問,唐奕川未必愿意說,他已經意識到,唐奕川與傅云憲的糾葛不僅僅是檢律間的矛盾,真相這東西帶著鋸齒,一碰一道血口子。
“唐檢,你和我叔叔……”許蘇自己搖了搖頭,鄭重道,“也都保重吧。”
許蘇坐上了北去的飛機。他是從北方來的,來時豪情萬丈,卻沒想到終像個逃兵一般逃往了更北的地方。
他扭頭看向窗外。有時這座城市黑黲黲的,鋼筋水泥毫無溫度,過于齊楚的衣冠也顯得人人冷漠。
有時這座城市則花一片柳一片,令人目眩神迷,流連忘返。
反正還是要回來的。許蘇想了想,等他自己更好的時候,等他們都更好的時候,就回來。
第八十八章 畫皮
送罷了許蘇,唐奕川回到二分院自己的辦公室里,一眼就看見了桌上的一個快遞信封。
信封上沒貼面單,卻寫了他的姓名。唐奕川打開信封,里頭是張合影,合影上是三個人,洪銳、洪翎還有他自己。
他與洪銳勾肩搭背,親密得可疑,洪翎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麻煩來了,麻煩還挺大。
他這個年紀身處這個位置,身后多少雙眼睛耽耽虎視,一張同性間的曖昧合影就可能毀了他的仕途,何況洪銳還是黑社會老大洪兆龍的兒子,曾因雇兇殺人入過刑。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從他決心踏入檢察系統報仇那天開始,他就知道這事兒總有一天得揭開,爬得越高越感恐懼,此刻反倒覺得胸中巨石落地,無比輕松。這陣子他步步緊逼,暴露得徹底,以傅云憲的狡詐精明,一旦發現對手是他,當然是會反擊的。
不過這麼一張合影到底不是鐵打的證據,唐奕川不動聲色對將照片收好,叫來一個人,問他方才有誰進過自己的辦公室。
“沒有啊,沒見有人進來過。”
唐奕川瞇著眼睛看對方,不說話。他曾在傅云憲身邊安插過一個洪翎,保不齊傅云憲也如法炮制,允以重金收買了他身邊的什麼人。
小檢察被領導注視得渾身不自在。唐奕川以前也冷峻,也沉默,但不比最近,最近他變得越發冷峻,越發沉默,有時甚至陰沉得近乎可怖。小檢察吞了口唾沫,喊他:“唐檢?”
唐奕川平復心情,緩和臉色:“你出去吧。
”
“哦對了,唐檢,”小檢察扭頭沒走幾步又去而復返,滿面喜色地告訴他,“你領導有方,咱們公訴處榮獲了市年度的‘嚴打整治斗爭先進集體’,特別牛逼。”
他之前就是公訴處處長,個人作風過硬,帶出的隊伍也相當優秀,累計榮譽無數。一個為國為民的公訴骨干、年輕干部,竟是黑老大兒子的戀人,竟還為對方背著一筆血仇,唐奕川自己都忘了自己已在這分裂的狀態中沉淪多久,半晌才回過神來,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沖那小檢察點了點頭:“干得好。”
待小檢察離開,唐奕川直接給傅云憲去了一個電話,假意寒暄一番,說已經送走了許蘇,對方有話要他轉達。
“外頭說話不方便,”傅云憲開門見山,“你的地方,還是我的?”
“來我家吧。”唐奕川戴上眼鏡,把地點定在了自己的主場。一般只在出庭或夜里駕車時才戴眼鏡的唐檢察官,此刻嚴陣以待。
盡管已經在庭上交鋒多次,唐奕川對這次會面仍有個預想,它是對峙,是攤牌,但絕不是一個復仇故事的終章。他猜想傅云憲手上并沒有切實證據,這樣一個名律,司法系統里熟人不少,完全可以直接扳倒他,何必故弄玄虛。
所以當傅云憲說出“檢察官幫助黑社會漂白身份”這樣的話時,唐奕川的應對相當大方,依舊是官腔十足,毫不露怯。
唐奕川道:“11年的清網行動就暴露了這個問題,一些公安民警為了個人私利,通過非法手段隱去逃犯真實信息,冒用他人姓名身份,結果令抓捕追逃的工作困難重重。
如果人民檢察官的隊伍里也有這樣知法犯法者,理應從嚴問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