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蘇調看街邊監控,老人白天大方推車進廠,期間曾跟廠內一位工人短暫交談幾句,他幾經走訪那名工人,對方期初怕惹事,后來也坦承,老人主動跟他打招呼,說自己是受經理之托來辦東西的。
許蘇又去調查工廠附近的垃圾站,其中一家證實工廠方面曾來找過他們要清雜物,但廠內雜物太多,有價值的沒價值的堆在一塊兒,他們要收費,工廠就不樂意了。
許蘇以此為依據,形成工廠方面曾經承諾過老人的合理懷疑,羅列一二三四各項疑點,向檢察院遞交了不起訴的法律意見書。法律意見書直接遞到了唐奕川的手里。
許蘇是夠認真的,但認真在公權力面前不抵用,關鍵還是唐副檢察長作出決定,這個案子不起訴。
“怎麼?不當面謝我?”唐奕川問。
“我謝謝你,唐檢。只是辯護人跟檢察官私下走太近,不太好。”這話倒是真的。但關鍵在于另一方面,不是法律不準許,而是傅云憲不喜歡。
“案子已經結了,我和你們喝一杯,不算私相授受。”唐奕川大方笑笑,“晚上定個地方,讓韓律師一起來吧。”
唐奕川為人隨和,喝酒的地方也隨便,一瓶白酒,兩盤小菜,三人同桌,就開喝了。
韓健先舉杯敬酒,帶著點拍馬屁的語氣神態,道:“敬唐檢一杯,殺雞焉用牛刀,這麼小的案子還親自過問,還了我們當事人一個公道。”
“這話不對。”唐奕川舉杯與韓健碰了一下,一飲而盡道,“案件可能有大小,但公義絕對沒有。對你來說興許只是一件無關痛癢的法援案子,對你的當事人來說,卻關系著他的自由、生命與尊嚴。
”唐奕川的目光突然移至許蘇臉上,嘴角微微一揚,“這點許蘇比許多成名已久的老律師都更明白。”
許蘇突然被點名表揚,很是受寵若驚,忙不迭地擺手說:“其實也沒我什麼事兒,換作任何一個刑辯律師都是這麼介入的。”
唐奕川說話非常漂亮,從微博上曾經熱傳的美國大法官的判案視頻,談到最高院發布的《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若干意見書》,刑法是守護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卻不是唯一手段。
很長一段時間,唐檢察官其人在許蘇心中的地位堪比當年的傅云憲,英俊、果敢又正義,仿佛全天下的好處他一個人全占了,連著三個字的名字都與眾不同,念出來唇齒留香。無論唐奕川與傅家兄弟有些什麼過節,許蘇依舊對其真心佩服,在君漢耳濡目染這麼些年,毫不把人命當回事兒的公權機關人員見得多了,唐奕川的存在,于老百姓而言,幸甚至哉。
幾杯黃湯下肚,距離感消弭殆盡,韓健熱絡著要與唐副檢察長套近乎,要聽他執業多年的辦案經歷。
唐奕川溫和一笑,表示沒問題,但他有個條件,要向他們征集一些案子,因為市檢二分院要出一本教材類型的書,關于控辯雙方庭審如何過招,來指導年輕檢察官辦案。
“我們都是小律師,哪兒辦過能收進書里的漂亮案子啊,”韓健聽罷趕忙去捅許蘇胳膊,扭著臉看他,“但是傅云憲辦過啊!那些案子你最清楚不過了,快跟唐檢說說吧。”
唐奕川看著略顯茫然的許蘇,揚手招來服務員,又讓加了菜,添了酒。
眼底那點溫煦笑意加深,他說:“第一個系列是貪污受賄案,我們慢慢聊。”
聊得忘乎所以,一頓大酒許蘇喝高了。
唐奕川也有幾分醉意,叫了車,韓建要捎許蘇回去,唐奕川卻說他來,韓健瞅他眼神奇怪,沒敢多犟一句,自己先走了。韓健走后,唐奕川沒送許蘇回溫榆金庭,而是將他帶回自己家中。
許蘇酒量其實可以,但一直沒機會操練,傅云憲不準他抽煙喝酒,以至于如今稍沾點酒精就臉紅,再多沾一點就眼犯桃花水波迷離,不省人事了。
唐奕川垂目看著床上酣睡的許蘇,目光很靜,臉上也沒什麼表情。許蘇那點迷弟模樣他全收在眼里,所以洪翎辦不到的事情,他自己動手未嘗不行。
夜不太深,十一二點,窗簾難得拉開了。一陣大風從外頭刮進屋里,除了許蘇酒后軟綿的呼吸聲,整間屋子像墳場一樣寂靜。
他早已入土半截,那風從他后背拂過,像摸過他冰冷的碑。
唐奕川慢慢地、一粒粒地解開了襯衣扣子,直至完全袒露白皙健壯的胸膛。他伏下上身,手掌撐在許蘇枕邊,與之近若咫尺。
許蘇被壓迫在身上的人影弄醒了,問:“叔叔?”
唐奕川道:“是我。”
許蘇醉意濃重,眼前一片霧氣蒙蒙,只依稀看見唐奕川清俊的輪廓,卻沒看見他眼里的灼灼火光,他笑笑說:“唐檢啊。”許蘇并不覺得此刻被唐奕川壓在身下有任何不妥,反倒滿眼溫存與認真:“唐檢,我發現你很像一個人。”
唐奕川問:“誰?”
“我大哥。”
“傅云憲?”唐奕川難得起了玩笑的心思,微笑道,“我看著有這麼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