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白婧輕而易舉就打開了他的手機,他都忘記了這六個數字背后的涵義。
“不準拉黑聽見沒,我媽讓我找你的。”白婧挑眉,把手機扔還許蘇,一副早有所料的樣子。
許蘇木著點點頭。
“我媽最近身體很不好,沒準哪天就去了,她一直記掛著你,她是真把你當親兒子。”一支煙抽完,白婧立馬又點上另一支,都快趕上老煙槍傅云憲了,“下周我安排個飯局,沒外人,就我們家人還有你。”
許蘇沒立即答應,但確實很動心。他跟顧天鳳也有些年沒見面了,但白默沒少在他們娘倆中間傳話,白默隔三差五地來給他送熱騰騰的飯菜,其實背后全是顧天鳳的心意。許蘇感激不盡,可他畢竟不是人家的女婿,哪有這麼堂而皇之上門的道理。
或者他可以帶著傅云憲與白婧一家見面,大大方方地一起吃頓飯。可他沒信心能把這事情跟傅云憲解釋清楚,前任和現任一向關系微妙,他總不能說,我不是還惦記人家,我是還惦記著人家的媽。這多稀罕。又或者干脆就應了那老歌里唱的,相見不如懷念,干脆不去。
許蘇心里一團亂麻,糾纏盤繞,最后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死結。他暗罵了自己一聲傻逼。
這個時候,白婧忽然手抖起來,抖得煙都拿不住,原本嬌艷的面孔也登時變得慘白如蠟。
許蘇被這樣的白婧嚇著了,這種狀態的人他似乎見過,感覺不妙。
然后,方才還和顏悅色的白美女一下翻了臉:“你從后門走!自己叫車,別讓人看見。
”白婧站起來,沖著許蘇尖叫,模樣十分歇斯底里,“趕緊走,走啊!”
來時被強行拽進屋,去時又被強行推出門,許蘇暗舒一口氣,扭頭就走,但到門口,又回過頭。他說,一個女孩子在娛樂圈打拼不容易,還是多當心身體,少抽點煙。
白婧抄起一個貴重的擺件就朝他砸過來。
許蘇拔腿就跑,人到樓下,他聽見樓上的窗戶里傳出異常響亮慘烈的哭聲。白婧的哭聲。
剛打上車,蘇安娜的電話就來了,一開口就是質問,說傅云憲答應送她的房子怎麼還沒送來,她說那地方很有投資價值,別看現在地處偏僻,以后一旦通上地鐵,房價立馬翻番……
蘇安娜半輩子都在算計錢的事情,許蘇聽煩了,也聽怕了,頭嗡一聲就大了:“他受著傷呢,你那房子又不會長腿跑了,急個什麼勁兒?”
“他受多重的傷啊,不是沒死麼?”蘇安娜有些不滿,“不就幾百萬的事情,一通電話就能辦妥,這是故意敷衍我?”
幾百萬,還不就?許蘇有些火了,“你多大口氣,你知道麼,絕大多數刑辯律師一年都沒這個收入。”
“傅云憲是普通的律師麼,刑辯第一人敢情是唬人的?”
蘇安娜前陣子麻癮上來,召喚麻友大戰一夜,結果手氣不順,連這個月的生活費都輸得一干二凈。她立馬想到找傅云憲要錢,但當時傅云憲正在手術,兒子一時也聯系不上,便二話不說,直接找去了君漢所。她跟前臺說,我是許蘇的親媽,前臺立馬打電話叫來了一個特別漂亮的女人,據說是傅云憲的助理。
她跟那個特別漂亮的女秘書說,我是許蘇的親媽。那女人就給了她兩疊人民幣,說先拿去用,不夠等老板回來再說。蘇安娜心里很美,“我是許蘇的親媽”,這幾個字就像能打開寶箱的咒語,無往不利。
可能在那里多聽了幾句閑話,她知道傅云憲與自己兒子的關系大有進展,于是心頭篤定,越發變本加厲地罵起來:“我養一個兒子不能給我傳繼香火,天天被他騎在身下頭干屁眼子,我心里能好受?我就是太不好受了才要他拿房子——”
許蘇直接把電話掛了。什麼騎啊干啊的,他一個爺們聽著都臊,蘇安娜卻張口就來。而且她嗓門奇大,司機很不自然地咳了一聲,該是都聽見了。
許蘇心煩意亂。
顧天鳳是剛剛收割下來的大麥穗兒,金光燦燦,一直在他心口刺撓,很癢。蘇安娜卻是實打實的一根肉里的刺,血淋淋地扎在那里,很疼。
第七十四章 刺撓(二)
感謝當今醫學水平發達,傅云憲入院不久,居然就能出院了。最近律界不太平,說是人心惶惶不為過,不少律師對高院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律師懲戒規則與管理暫行條例(試行)①》非常有意見,律師偽證罪的存廢之爭一直就很激烈,不少律師奔走呼吁廢了這個條例,沒想到國家不僅沒廢,還更嚴苛了。
于是端著刑辯飯碗的大伙兒都炸了刺,傅云憲的病房也格外熱鬧。因為刑辯律師也分三六九等,有的敢怒不敢言,有的敢言也沒屁用,只有傅云憲,是真真正正能挺著腰桿說上話的。
何祖平來找他,丁芪來找他,連龐景秋都裝模作樣地來找他,他們都希望他振臂一呼,廢止《懲戒規則》,到后來方勇的老婆來找他,說方勇這回進去是被冤枉的,國家這是拿他開刀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