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戲不吉利。
話到這地步,何祖平倒是真的擔心起了傅云憲,苦口婆心地勸:“這些年網上罵你那些我都看了,你給誰辯護、跟誰走得近,按說無可厚非。青苑出事之后,我也反思,也懊悔,我已經不指望著那些學法律的孩子們像戰士一樣去抗爭,我一個人去抗爭就行了。我也不指望你變回當年那個滿腔正氣與熱血的小傅,但一個律師如果眼里只有欲望與名利,那就走偏了,那也是很危險的。”
“許蘇是我的人,你看著點,別讓他出一點茬子。”傅云憲扔錢結賬,起身走人,他答應了讓許蘇再胡鬧最后一次,但不表示能容何祖平對自己指手畫腳。
已經坐遠了的那位名律見傅云憲要走,忘了方才碰的一鼻子灰,又趕忙打招呼:“傅律,這就走了?不上我們這邊坐坐?”
傅云憲不耐煩地“嗯”了一聲,挑了一條僻靜的道走。許霖的車就臥在不遠處,他一直耐心等著,但沒想到這師徒二人時隔多年的聚會這麼快就結束了。
許霖下車,為傅云憲拉開車門,抬頭看了看天,說,明天可能有雨。
還真是,雪白的月亮忽被烏云擋住,像一盞熄了的燈。
第六十二章 見紅
中國有句老話,為官須看《曾國藩》,為商必讀《胡雪巖》。律師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商人,得懂得自我包裝、推廣,繼而攫取源源不斷的案源,也得懂得經營官商關系,結交公權機關。外頭人窮兇極惡地編排傅云憲,就說他是律界胡雪巖,說他是“紅頂律師”“官派律師”,但傅云憲倚仗術業之精,早就懶得應付不想應付之人,反倒是一直假正經、裝清高的龐景秋,其實更深諳此道。
龐景秋一直想搭上唐奕川這層關系,S市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廳,前途不可限量。
而且種種蛛絲馬跡顯示,唐奕川與傅家兄弟不怎麼對付,好像是有過什麼感情紛爭。
敵之敵,即吾之友。適逢新官上任三把火,唐奕川正打算以市檢二分院的名義出一本專業書,指導年輕檢察官如何辦案。上回請傅云憲上檢察院做交流講座,這回又想加深檢律合作,請他再做些提點。但傅云憲人在W市,龐景秋抓住機會,熱情滿滿地要請唐奕川吃飯。
唐奕川沒推辭,爽快答應下來。
只不過,起初龐景秋定了一個地方,S市里最貴的頂級景觀餐廳,一桌只供兩人用餐,可邊享受法式大餐,邊坐看江邊夜景,奢華又隱秘。
唐奕川笑著拒絕。他說,去那樣的地方,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龐律要跟我求婚呢。
就在市檢二分院附近,一家名為仁尚居的餐館,跟檢察院的后食堂也差不多,完全挨不上米其林餐廳的邊兒,但價格公道,食材新鮮,童叟無欺。往來都是律師或檢察官,敞亮又大方。
仁尚居里,龐景秋苦等四十分鐘,唐奕川才姍姍來遲。
唐奕川可能是故意的。他明顯不喜歡律師過于巴結自己,但又不明說,只是這麼不冷不淡、不近不遠地晾著你。
“二分院作為司法體制改革的6家先行試點之一,政法委的姜書記很重視,與我多聊了一會兒。”唐奕川落座,看著也沒什麼對自己遲到的歉意,只是問龐景秋,“久等了?”
“沒有沒有,我也是剛到,唐處這麼忙,實在是年輕有為……”龐景秋自知失語地笑了笑,又改口道,“說錯了說錯了,不是唐處,是唐廳了!”
唐奕川微笑:“龐律客氣了,論年齡閱歷你都是我長輩,叫我小唐就可以。”
唐奕川的客氣是帶著距離感的。即使沒穿那身檢察制服,依舊顯得官腔十足,高不可攀。
最凌厲是他一雙眼睛,眼尾狹長上挑,即使嘴角帶笑,眼仁也如兩汪深潭,眼底毫無笑意。
老板親自上來,問唐檢吃什麼?唐奕川答,老三樣,然后把菜單遞給龐景秋,讓龐主任再加兩個菜。龐錦秋原本是打算招待唐副廳長人均三千的頂級法式大餐,一看那以家常菜為主的菜單就明白對方的意思,不承情,不受請。
得了,將就點唄。
所謂“老三樣”端上了桌,木耳雞蛋,皮蛋豆腐,還有雜碎湯。
龐景秋目光略微異樣。他覺得唐奕川夠裝。
唐奕川問他:“怎麼,太寒磣?”
龐景秋忙搖頭:“家常菜好,家常菜好,尤其這個皮蛋豆腐,一清二白,跟唐廳為人一樣。”
唐奕川也不推讓,面呈三分笑意,對這假的不能再假的場面話,照單全收。
筷子動了幾動,龐景秋問了問司法體制改革的事情,唐奕川也說了些如何與君漢所深度合作,兩人相談甚歡,很快達成友好共識。
中途也有別的檢察官來用餐,見了唐奕川就上前來打招呼,唐奕川大方介紹龐景秋,說是君漢所的主任,以后也會請他來二分院做交流。對方瞅龐景秋一眼,道了一聲“幸會”,看著似乎并不認識大名鼎鼎的君漢主任。
唐奕川向那位檢察官簡單交代了近期工作,臨了,對方憤然說了聲,下回傅云憲再來二分院,一定不會讓他占得一點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