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你們來商量案情,沒讓你們來潑婦罵街。”傅云憲沉聲呵斥他們,把目光轉向一直不說話的許霖,問他:“你沒話說?”
許霖一旁立得筆管條直,確實安靜得不像平日的他,他平靜回視傅云憲,笑笑:“勸也沒用。還不如省省力氣,想想這仗該怎麼打。”
“你怎麼知道勸我沒用。”倒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孩子遇事還有大將之風,傅云憲對此表示滿意,也露了一點微笑,修長手指夾著煙,往煙灰缸里磕了一下,“試試。”
“所謂的贓款得返還受害人,再加上財產刑的處罰,蔣振興在看守所里關了那麼些年,他的家屬能不能付出代理費還是個問題。”
“那不是更該勸我麼。”傅云憲看著許霖,目光既冷且靜,“我干律師十幾年,沒油水的案子從來不接。”
“如果我是別人的助理,肯定也就能攔則攔,能勸則勸,畢竟這關系著我以后的飯碗麼。但誰讓我跟著的是傅云憲呢,”許霖笑得胸有成竹,笑得云淡風輕,“就算是根本贏不了的案子,他也會輸得昂首挺胸漂漂亮亮。我很有信心。”
傅云憲仰頭靠在椅背上,揮手讓幾名律師出去,獨獨留下律助許霖。
傅云憲在陽光下閉目養神,也不跟許霖說話,就這麼干干晾著。
許霖很體諒地沒有出聲,安安靜靜站在一邊。
十來分鐘后,傅云憲才睜開眼,他讓許霖去聯系蔣璇。
“四季酒店,1209,”他說,“我不受人要挾,你讓她拿出點別的誠意來。”
許霖點頭,說,好。
傅云憲的目光在許霖臉上游弋半晌,又移至他的領口之下。
黑色細皮繩掛著碧綠翡翠,一般人帶著這麼個佩飾或許土氣,但許霖不會,翡翠貔貅格外襯他的白皙皮膚與纖巧鎖骨。
許霖難得被傅云憲這麼溫柔注視,竟紅了臉,有些無措地想去解下那翡翠的掛繩。
“戴著吧,好看。”傅云憲的嗓音像陳釀的酒,燒透人的耳膜,燒進人的心里,他又閉上眼睛。
他說,如果他像你。
第四十八章 第一
許蘇在家“公休”兩天,花一天半的時間倒頭大睡,花半天時間詳細查閱了蔣振興案的資料。
他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
蔣璇請他幫忙,重點提了案子的冤情,蔣振興的為人,提了那些由蔣振興捐贈分散全國各地的希望小學,甚至提了傅云憲高中時曾接受捐助的三萬元學費,但她絲毫沒提這案子央批部督,還有總理親自批示。
許蘇眼前一黑。
二話不說就趕往君漢,直奔三層傅云憲的辦公室,與老板白日宣淫的事多半已經傳開了,周遭人看他的目光很怪,但他完全顧不上。
敲了敲門,沒回應。
文珺表示人不在,人去了哪里,這個時間沒有工作安排。
許蘇離開傅云憲的辦公室,文珺突然壓低了聲音,湊在他耳邊說,我無意中聽見許霖給你那個警花朋友打電話,老板好像今天約她在四季見面。
許蘇轉身就走,迎面撞上許霖。
君漢所的走道足夠寬敞亮堂,然而許蘇打哪兒走,許霖都移動腳步杵在他的前頭,明顯是成心的。
“哎,那什麼不擋道,懂麼。”許蘇心急如焚,一眼看見對方頸上掛著的貔貅,更覺刺眼。
“蔣振興的案子就是火坑,你成功把傅老師推了進去,你用他將蒙的難,證明了自己是獨一份的,”許霖真當蔣璇是許蘇的女朋友,聳聳肩膀,笑容曖昧,“你為你那小女朋友插了傅老師兩刀,不過你的小女朋友對你卻沒有那麼忠誠,她現在和傅老師在一起,付出之后才能索取。”
許霖的弦外之音非常清楚,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再兇殘成性的掠食者,偶爾也可以茹素。
許霖抄著手,目送許蘇轉身而去。他料定這種又作又色的低劣生物,必定會為了所謂的紅顏知己,跟傅云憲大鬧一場。
電話是他故意讓文珺聽去的,地方也是那胸大無腦窮仗義的女人主動泄露的,即便事后傅云憲要遷怒追究,也有人擋在槍口前頭。
從君漢所去一條街外的四季酒店,左右不過二十分鐘的車程,許蘇開著捷達一路飛馳,生生把時間縮短一半。
一群老外擁堵在酒店大堂,可能要參加個搖滾音樂節之類的活動,浩浩蕩蕩一大撥人,個個身背樂器,奇裝異服。許蘇被他們擋著,沒法接近電梯。他扭頭就跑。幸好他與駐店經理很熟,他還是君漢主管的時候,沒少在這里包場地,訂房間,一來二去便與對方建立了良好的私交。駐店經理只當許主管又來辦公務,沖他笑著打聲招呼,也不管不問。許蘇連個笑容也沒給對方,掉頭改走樓梯,一口氣爬上了十二層。
他怕自己來晚了。
樓道的臺階很高,爬到半程便覺吃力,許蘇只停下歇了不過三五秒,又繼續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向上狂奔。
回憶像鈍刀子割肉,在他心口來回磋磨著,一個記憶中的畫面就是揮刀一下,一下一道血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