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蘇本來也不識貨,隨意挑了幾件東西放在腳邊,剛打算走,目光突然被一枚紅銅質地的護身符吸引去了。
藏傳佛教的百字明咒護身符,紅銅小佛像端坐中央,外頭有青金石點綴,雖不是什麼絕頂稀罕物什,倒也算是一件挺精巧的藝術品。
許蘇念過百字明咒,大意是勸人行善積德,消除罪業,然后“佛說同獲彼福德”,最終寂靜自在。反正這類佛里佛氣的東西,大抵都能用來祛厄擋災。
許蘇問老頭:“多少錢?”
老頭伸出手指,連說帶比劃:“這個貴點,是一個西藏老僧給我的,得八百八。”
“一萬八?”許蘇咋呼起來,“這是唐朝古物你知道麼,一萬八太便宜。”
老頭仍不打算賺昧心錢,仍好心提醒道:“不可能是土里挖出來的稀罕玩意兒,假的。”
“加錢?”也不知怎麼耳朵就背了,聽什麼都生岔,許蘇說,“算了,連我腳邊這些,給你兩萬吧。”
第十五章 挽聯
齊鴻志這人也怪,不樂意給受害人小蕓賠償,卻愿意花重金聘請傅云憲。案子口頭聊不細,他準備回去給傅云憲更多詳細資料,提前走了。傅云憲雖與齊鴻志同是客人,倒有主人的架勢,起身送對方出門。
出了賭場大門,馬秉元巴結著傅云憲說:“晚上給傅爺安排個伺候的人?”他知道傅云憲的獨特癖好,目光猥瑣,笑容淫邪,“保管盤靚條順,伺候得傅爺舒舒服服。”
但傅云憲似沒有聽見這話,一雙眼睛只看向一個地方,目光脈脈,嘴角微微上翹。
不遠處,半昧不明的街燈下,許蘇正跟一賣古玩舊物的老頭聊得歡實無比。
他蹲在一攤子破爛之前,手里抱著幾件半假不真的東西,許是在跟老頭砍價,手舞足蹈嘻嘻哈哈,一臉學生稚氣,一副少年心性。
城市入了夜,風吹林梢的聲響宛若天籟,傅云憲也覺得,外頭的空氣特別新鮮。
馬秉元見傅云憲沒回話,又喊一聲:“傅爺?今晚要不要找個小朋友伺候你——”
傅云憲其實聽見了,但聽見了卻不想回答,仍靜靜望著許蘇,半晌才冷冷淡淡地回答:“不用了。”
馬秉元也循著傅云憲的視線望了出去,才知其目光終點是許蘇。方才賭興正濃沒仔細瞅,眼下一看還真是又白又嫩又好看,當即若有所悟地笑了。
夜色掩住了這猥瑣的笑容,傅云憲轉身往會所里走:“再玩兩把。”
回到牌桌上,大概是送錢的金主不在了,傅大律師手氣不比先前,基本只能輸贏持平。差不多散場的時候,馬秉元再次急不可耐地表功道:“小弟自作主張,還是替傅爺安排了一個,這會兒就躺在你房間里的大床上。”
傅云憲微瞇著眼睛,居高臨下看著對方,一張臉毫無波瀾,辨不出丁點情緒。
他又聽見外頭那陣風吹林梢的聲響,隨后淡淡道:“攆出去。”
原以為自己這事兒辦得挺地道,沒想到對方竟不領情,馬秉元終于大膽表達了自己的不理解:“傅爺,小弟我也不是江邊上賣水多此一舉,就是看你美人在懷卻不下嘴,真心替你著急。”
傅云憲說:“不急。”
馬秉元問:“這麼個小美人養在身邊這些年,只看不碰,一點不急?”
傅云憲說:“只看不碰,就那麼養著。
”
“這……到底為什麼?”馬秉元雖不好男色,卻也是歡場好手,以己度人,覺得屌脹就要發泄,完全沒有憋屈自己的道理。
“他是我一個當事人的兒子。”傅云憲取了根煙叼進嘴里,范明與馬秉元同時掏出了打火機,巴巴地遞上去。
許文軍案轟動全國,傅云憲也由此登上職業生涯的頂峰,反應過來許蘇姓許,馬秉元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傅爺出入都將這小子帶著,敢情是活招牌,活案例,一個人抵得過千萬媒體。”
見傅大律師接的是自己遞去的火,一旁的范明把打火機收回兜里,笑呵呵地插嘴:“許文軍的兒子擱身邊,就是咱傅律的功勛章。”
范明意在拍馬屁,奈何傅云憲毫不領情,隨口吐出一口煙霧:“不是勛章,是挽聯。”
這話說得頗有幾分煞氣,但細究兩人認識之初,確實是傅大律師的蒙難之始。
當初傅云憲是許文軍的辯護律師,跟著當時的搭檔一位資深老律師去看守所等候會見,常常一等一整天。看守所不讓會見的理由千奇百怪,今天會見室“客滿”,明天公安檢察要提訊,反正前前后后拖了半個多月,愣是沒讓見上人。
好容易會見成功,許文軍見了傅云憲,第一句話就是:“傅律師,他們打我……”
在此之前,傅云憲只在蘇安娜的相冊里見過許文軍,他完全無法想象,那麼一個英俊洋氣的男人,竟是眼前這副佝僂、老邁又骯臟的模樣。
許文軍說,辦案人員變著法兒地刑訊逼供,一會兒讓他赤腳站在冰塊上,一會兒又把吊在審訊室外,吊得他滑了腸,褲襠里都是屎……
會見室里確實異味彌漫,說到這里,許文軍掩面嚎啕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