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直接借我錢不就得了……我爸會賣房子還你的。”向小波是個貪生怕死的主兒,還想掙扎。
“這期節目算是警媒協作,節目播出之前,警方就會端掉這個地下賭場。風險當然有,但更大的風險是如果你到期還不出這筆錢……”刑鳴微一停頓,拍了拍向小波那條傷腿,手勁不小,痛得向小波齜牙咧嘴。他扭頭就走,“考慮一下。”
回臺里的時候恰巧又撞見虞仲夜,刑鳴跟幾個沒怎麼照過面的同事一起讓開道,恭恭敬敬溫溫順順地讓領導與領導秘書先過去。
虞臺長什麼時候回來的他一無所知,虞臺長在眾人面前照常沒有看他一眼。
沒想到剛踩進辦公室不多久,就被臺長秘書一個電話喊出去,說是虞叔要見他。
那天半夜腳崴得不輕,刑鳴走路還有點瘸,但他盡量忍著這種小刀挫骨頭似的疼,不允許自己露陷。人前的刑主播只有也只應有一個姿態,抬著下頜直著背,端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臭臉,跋扈又驕傲。
還真就沒人看出來。包括他師父蘇清華與成日黏前黏后寸步不離的阮寧。但他一進門,虞仲夜就問,腿怎麼了。
刑鳴搖頭,沒事,那天回家崴了一下。
虞仲夜說,我看看。
刑鳴不再小心藏掖,微微跛著走過去,聽話地坐在待客的皮沙發上,坐在虞仲夜身邊。虞仲夜將刑鳴一條腿拾起來,擱在自己腿上,替他脫了鞋——
腳剛露出來,刑鳴就怯了,忙不迭地往后躲。
虞仲夜不允許刑鳴逃跑,腕上使力一拽,又把刑鳴拽近自己,箍在原位動彈不得。
他將他的襪子褪下,露出腳踝。
腳踝依然又青又腫,一看就知道沒好好照料過自己。
“怎麼那麼不小心。”
虞仲夜垂著眼睛替刑鳴按摩,修長手指在那隆起的腳踝上游動,幅度輕微,力度得當,很是細心的樣子。
這兒可是臺長辦公室,說起來就跟太和殿似的,都是群臣朝拜的地方。刑鳴簡直受寵若驚。他不由自主地再次后撤身體,試圖把自己那條傷腿收回來。虞臺長不似肉身凡胎,慣于睥睨眾生高高在上,難得這麼體恤溫柔,反倒教人不自在了。
“別動。”
虞仲夜沉聲下了命令,刑鳴便真的不敢再動了。他直著眼睛,一眼不眨地望著對方。虞仲夜的眼簾低垂著,眼皮的褶子很深,像刀刻在眉骨下頭似的,睫毛又密又長。這雙眼睛確實令他很著迷。老實說,一個貪婪的商人或是冷血的政客,實在犯不上長有這麼一雙詩意的眼睛。
虞仲夜始終沒抬頭,卻似知道刑鳴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臉上,問他:“看什麼?”
“沒什麼。”刑鳴慌忙挪開眼睛,仿佛被當場拿贓的賊。他突然撇撇嘴,罵了聲,“老狐貍。”
“我是老狐貍,你呢。”虞仲夜終于抬起眼皮,一向波瀾不驚的眼睛里生出絲絲謔意,“小狐貍?”
刑鳴也覺得這稱呼挺可樂,怎麼也遏制不住地笑了:“小狐貍那是你兒子。”
虞仲夜問:“見著了?”
刑鳴“嗯”了一聲,乖巧地把臉湊過去,枕在虞仲夜的肩窩上。
比起如火如荼的性事,他更享受當下這份親昵。他被虞仲夜身上好聞的香水氣息攏著,突然膽子就大了,他撒了個既無破綻也不高明的謊,說上期《東方視界》的節目還有疑點尚未解釋,但這案子最早的牽線人張宏飛無端端失聯了。
他想把人找回來,查清楚來龍去脈。
刑鳴想著以虞臺長的人脈,要找回區區一個獄警該是一點不難。
但虞仲夜卻說,不要再查了。
作者有話說:
文里分別引用了柴靜和陳虻書中的兩句話,一句是“想要看見,就要從蒙昧中睜開眼來。”一句是“你比觀眾又高明在哪兒呢?”
第80章
虞仲夜說,不要查了。無論是這件案子還是其它,都不要再查了。
刑鳴不太理解。通常情況下虞臺長不會涉事太深,不會左右他的思想,也不會干預他的決定。
然而今天虞仲夜甚至說,《明珠連線》以深度報道為主,行輿論監督之實,作為明珠臺傳統王牌欄目敢于出新是好事,兩檔節目兩個視角,即使改版也并不沖突。《東方視界》作為新節目表現搶眼,半年試播期即將期滿,就留下吧。
如此一來,《明珠連線》可以革新,《東方視界》也不受影響,它們如在不同的經度與緯度,各有各的生存空間。
是個皆大歡喜的決定。但刑鳴高興不起來。他好一會兒才徹底琢磨過來,這是虞仲夜在跟他談條件,為了不讓他繼續追蹤劉勞模的案子。或者說,不準許他重揭舊事,重提過往。
夢里他感到自己被勒得喘不過氣,夢外頭這種窒息感依然強烈。
就像某天他被人從考場帶走,他看見尸床上父親傷痕累累的軀體。皮膚像刷了厚厚一層石灰,青棱棱的血管全都爆出來,他閉著眼睛,看上去總算安享寧靜,但旁邊的獄警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這個男人死在便盆旁邊,并未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