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急雨,車頂上雨聲嘩嘩,從車里望出去,整個世界都似飄搖不定,渾濁不清。
刑鳴臉頰發燙,喉骨不自然地動了動,一些艷情的畫面浮在眼前,怎麼也揮之不去。
暴雨聲讓他想起了那個一切失序的雨天。
路邊霓虹閃爍,映于車窗上,被同樣撲在車窗上的雨水一攪合,車內的光線便詭譎起來。小片光影在虞仲夜的臉孔上分割,這個男人的眼神變得有些奇怪,可能也想起來了。
刑鳴后背汗水潸潸,欲掙扎又動不得,一雙眼珠子轉來轉去。
沒想到虞仲夜卻突然開口:“明珠園近了,讓小刑這個路口下車。”
老林還沒來得及踩下剎車,刑鳴便推開車門,逃似的跳下了行駛中的大奔,一頭扎進雨里狂奔。
老林有些發慌。他要沒點眼力見兒,光憑那點坑壕里積累的交情,不足以在虞臺長最親信的位置坐上那麼些年。但他這回是真吃不準。一切貌似挺好,貌似又不好,實在不知這煞費苦心的一出戲唱成了還是沒成。
虞仲夜闔上眼睛,臉色帶著微薄倦意,依舊瞧不出陰晴喜怒。
不過到家前他說了一句,小孩子打打鬧鬧不算什麼,你兒子林茂的事情不必擔心了。
第67章
刑鳴冒雨回到明珠園里的辦公室,身上基本已經濕透,組里的人仍在加班,空氣里油香彌漫。
刑鳴把自己關進辦公室里,脫了外套,取紙巾擦了擦外露的脖子與臉。南嶺不請自來,客客氣氣地問他,師父,今天晚上我家里還有重要的事情,能不能現在就回去?
這話聽得人完全不信。
時針早已劃過十二點,都這會兒功夫了,除了姘人宿娼、梁上做賊,還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刑鳴看了看南嶺。他翻過這小子的資料,知道這小子生得美艷勾魂頂頂洋氣,本名卻極土氣,叫唐鑫龍。家境也不好,還不是一般的不好,出自貧困山村,幾片破瓦一爿殘墻,就算是一個家了。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某種社會定律,一般出身低微的人都特別渴望出人頭地,也都特別敢拼敢闖敢豁出去。刑鳴以己度人。
但這會兒南嶺瞧著一點拼勁沒有,像摘下枝頭又插瓶里的花兒,擱不了兩宿就憔悴。不過憔悴歸憔悴,還是挺招人稀罕的模樣,一雙眼睛水光瀲滟,一張俏臉我見猶憐。
估摸是新來的實習生吃不了這連續熬夜的苦,刑鳴倒起了點憐香惜玉的心思,對南嶺說,雨太大了,叫個車再回去。
南嶺笑容莞爾,說一會兒有人來接。
南嶺跨出辦公室大門前,刑鳴又吩咐他,后天《東方視界》恢復直播,代替劉博士上節目的人得盡快聯系。
雨真的特別大。這天與地之間跟扯了千丈長寬的水簾子似的。一頓夜宵吃得人心不寧,氣不順,刑鳴站在窗前吹著夾雜冷雨的涼風俯視下去,看見一輛黑色奔馳由遠及近,濺起兩排水花,停在了樓下。
奔馳在明珠園里不算好車,但刑鳴對這車當然眼熟,十分鐘前他剛從這車上下來,看來是虞臺長吃了夜宵后也沒回去,兜了半圈又回到了明珠園。
這個時間,明珠園里還在加班的人不剩幾個,虞臺長大大方方來接人,似也不怕落人口舌。
然后刑鳴看見,南嶺大步跑了出去,停在大奔的后車窗前,畢恭畢敬地弓著腰,跟車里的男人聊了幾句。
隔著雨幕也看不清這男孩子的臉,但應該是笑著的,怎麼好看怎麼笑。
刑鳴一眼不眨地望著那輛黑色大奔,望見老林冒雨跳下車,替南嶺拉開了后車門,做了個姿勢請他上車——南嶺坐上去,就坐在虞臺長身邊。刑鳴嗓子突然發癢,喝了一口阮寧為他準備的咖啡,結果反把自己嗆著了,差點沒吐出來。
太苦了。像一口咬碎了苦膽,而那膽汁偏偏卡在喉嚨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只剩濃重苦味,溢滿口腔。
“沒加糖?”刑鳴回頭看著自己的助理,微微擰著眉頭,語氣里明顯帶著不愉快。
“老大,”阮寧委屈,“你不向來只喜歡清咖的嗎?”
刑鳴“嗯”了一聲,再次轉身面向窗臺。
奔馳已經駛離了明珠園,連影子都瞧不見了。
刑鳴又喝了一口紙杯里的咖啡,抿著,含著,細嘗其苦,直到實在抿不了含不住了,才將這既苦又澀的液體艱難咽下去。
“以后不要清咖,”他冷臉,皺眉,“太苦。”
周四早晨給Candy檢查新剪出來的短片,完全依照對方所言,該刪的地方刪了,該改的地方改了,因為素材攝錄得足夠,這個題材又大有文章可做,短片內容還算豐富,總算魚與熊掌兼而得之,既照顧了金主的喜好,又對得起一個媒體人的操守。
但刑鳴仍不滿意。不滿意盛域咄咄逼人,更不滿意自己,沒能一犟到底,慫了。
然而直播開始前兩小時,盛域方面又出幺蛾子,Candy說廖總不放心,不希望劉博士與季女士出現在直播鏡頭里,怕這一對瘋男女會在十億觀眾面前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