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勇終于開口了,他說你哥想開間酒吧,已經找了專門的資質代辦公司,營業執照什麼的很快就會下來,現在就差一點裝修的錢……叔盤出飯店的錢都給他了,你哥難得做點正經事,算叔跟你借的,行不行。
刑鳴叫了一聲“向叔”,面無表情地耐心聽著,兒子到底親的好,想起向勇探病時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只想發笑。
向小波原以為搬出向勇唐婉,刑鳴就會乖乖掏空口袋。沒想到如意算盤打歪了,電話里刑鳴客氣有禮,但掛了電話之后,他仍一口咬定自己沒錢。
向小波嚷起來:“就你住的那個地段,開的那輛車,你說你沒錢,誆孫子呢?”
刑鳴聳聳肩膀,房子是租的,車貸還沒還清,口袋里就幾百,要抵用你就拿去。
向小波勃然大怒,跟上躥下跳的猴似的,開始口無遮攔:“這年頭電視臺不搞政審,不搞連坐?就你那家庭背景居然也能當主播?你要今兒不給我錢,信不信我把你爸那點破事兒、還有你跟我那點破事兒全捅到你們敵對臺去?!”
護士們一擁而入,護工們也藏在門外偷聽熱鬧。向小波要錢不要臉,扯著嗓門大喊大叫,刑鳴態度輕蔑又強硬,就是一個子兒都不愿意掏。
“你能不能閉嘴——”醫生千叮嚀萬囑咐,像他這樣的急癥心肌炎患者切記情緒激動。刑鳴自己也知道,剛剛吼出一聲,便覺呼吸不暢,胸口跟遭了一記重錘似的疼了起來。
向小波卻突然閉嘴了。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病房里出現了另一個男人。
刑鳴也不知道。
氣場太強了,像被強光晃了眼。向小波雖雙商常年欠費,但獨有一點能耐,能識人,還識得很準,只是一眼,他就認定這個男人身份不一般。
向小波問:“這位看著……好像是領導?”
虞仲夜微微頷首:“我是明珠臺臺長。”
掂量了一下這位一把手的行政級別,向小波的心思瞬間活了,繼續問:“我弟弟節假日的時候倒在工作崗位上,算不算工傷?”
虞仲夜微笑:“算。”
向小波借桿上爬,無賴相十足:“那我們做家屬的能不能得到補償?”
“勞動局有工傷鑒定標準,臺里也有相應的賠償措施。”虞仲夜不看他,卻只看著刑鳴,“但出于我個人的歉意,可以給你一點補償。”
虞仲夜讓向小波去找自己的司機老林,向小波顛兒顛兒地出去以后,就沒再回來礙眼了。一場大戲沒看著,群眾們都散了。病房里就只剩下兩個人。
虞仲夜問刑鳴:“你繼父的兒子?”
刑鳴點頭:“人渣。”
虞仲夜又問:“你說過自己少不更事,也是跟他?”
事已至此,想著方才的話虞仲夜該是都聽見了,刑鳴狡賴不得,再次點頭:“嗯。”
虞仲夜瞇了眼睛,雖不說話,但瞳孔里透出寒意,像那類兇殘的掠食者。
“我家的情形有點復雜……算了。”刑鳴不想承對方的情,但眼下胸悶氣短,實在沒精神就那些都發了餿的過往還嘴,只說,“這錢,我還。”
虞仲夜看了刑鳴一眼,倒難得順著他那點死撐著的骨氣,也不強施于人:“還得上就還吧,還不上也不急。”
刑鳴仔細想了想,還真還不上。虛榮是他骨頭里的蟲,一直啃咬了他十來年。
市中心租著兩室一廳,開名車,穿名牌,光手工含量極高的意版或英版西裝就好幾件,什麼羊毛的,真絲的,羊毛真絲混紡的,使得他每每出現在鏡頭前都艷光四射,像只孔雀。
刑鳴低下頭,悶悶不樂好一會兒,努力勸說自己心安理得,然后扶著床沿爬起來。方才被向小波沒輕沒重地鬧了這麼一下,這會兒氣有點提不上來,胸腔里頭還有怪聲,像捶了一通鼓后留下的雜音。
虞仲夜問他,上哪兒。
刑鳴回答,廁所。自己摘了吊瓶,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往衛生間方向移動。過程中他極力避開與虞仲夜的目光接觸。他很討厭這個男人眼中這樣的自己,頹喪又失敗,虛弱又無能,精氣神全沒了,哪里還像孔雀,分明像條落水狗。
高干病房的衛生間也比別處的干凈,亮堂,盥洗臺上擺著盆花,就連馬桶都散發出佛手柑一類的香薰味道。刑鳴很艱難地把自己挪到馬桶前頭,還沒摸出家伙就站不住了。心竅一陣陣發冷,他垂著頭,一層細密的冷汗浮在額頭上,突然,身后一只手攬住了他的腰,一副寬闊的胸膛成了他的倚靠。
虞仲夜的另一只手伸進刑鳴的病號褲,替他把槍掏了出來,托扶著。
溫熱帶繭的掌心摩挲過滑膩的莖身,刑鳴一個激靈,只覺鈴口微微發燙,原本的尿意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回去大半。
他面紅耳赤,心驚肉跳,尷尬得無所適從。
虞仲夜的下巴抵著他的脖子,嘴唇貼著他滾燙的耳朵,笑道:“怎麼,小解都不會了?”
這麼好聽的聲音,低沉溫柔,帶著一點點煙嗓的渾厚。罷了。這個男人面前他闖過大禍,出過大糗,已經觸底了,又何必再拘泥于所余無幾的一點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