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再下去得出人命,刑鳴只得閉嘴,退出總編辦公室,砰一聲砸上了門。
老陳看見刑鳴青著臉從總編室的領導辦公室出來,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沒什麼,放松,放松。今兒晚上你們組都提前半個小時下班吧,天天在工作室里熬著,以崗為家也不是這樣的。
“為什麼?”刑鳴滿面狐疑,不能理解,也不殷勤。他踏出總編辦公室的大門時就已經冷靜了,王泊舟瞧不上蘇清華,但從本質上講,瘋子和狂人僅隔一線,他們瘋起來相似,狂起來也差不多,他們的理想不合時宜,肉體都已腐朽。
刑鳴敬重這樣并同情的人,這樣的……烈士。
“為什麼?生日會嘛,我已經請示過虞叔了,虞叔說這陣子大伙兒籌備新節目也挺辛苦,找個機會一起熱鬧熱鬧也好。”
記得老陳以前就提過一回,但他忘了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他忙起來六親不認,哪里可能記得這些瑣碎。
“好好放松一下,成天繃著一張臉,真當自己是冰雕的?”老陳輕拍刑鳴肩膀,留下一句“今晚虞叔忙完了他的事兒也會到場”,就走了。
刑鳴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還沒踩進玻璃門,阮寧跑來請示:“老大,晚上的生日趴得鬧到凌晨,我們組準備什麼禮物好?”
刑鳴轉過身,瞧見一組二十來個人巴巴地望著他,神態一個比一個殷切。有的黑了,有的瘦了,這陣子大伙兒確實辛苦,一個個都星行夜歸,在辦公室里熬干了骨頭。
他心頭一暖,一直板著的臉色總算好看一些:“不必破費準備,別鬧得太狠,讓我早點回去睡一覺就好。
”
“可是……老大……”阮寧一時犯蠢,“明天不是駱優的生日麼……”
刑鳴馬上明白過來,昔時因,今日果,老陳這種人哪那麼容易杯酒釋恩仇,逮著機會就得惡心你,還非得往死里惡心。
刑鳴處變不驚,順著阮寧的話,就手表領帶之類的禮物跟他扯兩句,話未畢,抬眼就見一個人朝自己走過來。
刑鳴很難得被一個男人驚艷——當然女人也不容易——打小活到現在,滿打滿算也就三次。第一次是很小的時候,許是剛進小學,在電視上看見罰球線上飛身扣籃的邁克爾·喬丹,空中漫步如履平地,他當場目瞪口呆驚為天人;第二次是來明珠臺找后期組長算賬,人群之中一眼看見虞仲夜;第三次就是現在。
駱優朝他走了過來。
駱優穿的是白西裝白西褲,白色之于男人很安全,但也很挑人,尤其這樣一身白,人若長得遜一點,就會陡生廉價與平庸之感,仿佛婚禮上的儐相或司儀。
但駱優不會。他就像被舞臺追光燈籠著照著,烘著托著,好一個光芒熠熠的角兒。
“晚上你來嗎?”駱優徑直走向刑鳴,客客氣氣地說,“不管怎麼說,我欠你一個道歉。晚上我先自罰三杯,然后咱們不醉不歸。”
“怕是去不了。”刑鳴同樣客客氣氣地答,“事情挺多,我得在五一前趕制三期節目,沒剩多少日子了。”
“可我聽老陳說,咱們同一天生日?”駱優揚眉一笑,聲音也稍稍拔起,“不趁這機會,一起慶祝慶祝?虞老師也會來的。”
一整個辦公區的人該是都聽見了,阮寧率先“啊”了一聲,別的人也似一下開了鍋,窸窸窣窣地交流。
駱優身上的香水味偏濃了些,與那聲“老師”一起扎入他的肺腑,刑鳴稍皺了皺眉,對周遭的議論充耳不聞,只說:“我不喜熱鬧。再說,事情也確實多。”
駱優不再勉強,反把目光投向阮寧,笑著問他:“小帥哥,會開車嗎?”
“會是會,就是有證齡無駕齡。”阮寧訕笑,“手生得很。”
“沒事兒,會開就行。我一會兒要開會抽不開身,可我的助理還沒到職呢。”駱優摸出兜里的車鑰匙,抬手拋給阮寧,“我有東西要給虞老師,麻煩你替我去取一下。”
看清楚車鑰匙上的“躍馬”標志,阮寧興奮得簡直傻了,嚷嚷道:“法拉利哎!你就不怕我蹭一下,刮一下?”
“蹭了刮了都算我的!”駱優大喇喇地笑,抬手在阮寧后背拍了一下,“地址回頭發你,快去吧。”
也不與駱優繼續客套,刑鳴轉身走向自己的辦公室,下頜微抬,腰桿筆直,整個人都如最精美的瓷。
新聞中心幾百號人,不可能都去給駱主播捧場,但不去的也沾了他的光,難得提前下班回家。大辦公區很快空無一人。
傍晚六點,窗外彤云朵朵暮色將至,鳥在啁啾狗在吠,刑鳴一個人在自己辦公室里加班,審閱這兩天為艾滋病專題片補錄的內容。
晚上十點半,天黑透了,鳥歸巢了,狗回窩了。刑鳴處理完片頭與片尾的字幕,決定今天不再熬夜,找個地方自嗨一下。
工作時手機調成了靜音,看見幾個未接來電都來自繼父向勇,刑鳴盯著手機屏好一會兒,隨后清空了來電記錄。他原想去蘇清華那里,可蘇清華身體不好,一般這個時候已經睡了。
刑鳴一時沒了去處,只得開著車瞎轉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