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鳴實話實話:“不像。”
老林笑了:“虞總是神仙,不會老的。”
刑鳴不說話。
“不是神仙也差不離了,別的衛視還在跟風做相親節目,虞叔已經將《緣來是你》踢出了黃金檔。”老林嘖了兩聲,“多大的魄力,《緣來是你》到現在還是收視王牌呢!”
“我知道,我看過招商會的進程表。”提起招商會,刑鳴聲音微顫,顯然還是有怨。
“你們年輕人就是太容易心急。”老林突然嘆氣。
“怎麼說?”刑鳴不解。
“其實虞叔早為你打算好了,”老林還是在瞥刑鳴腕上那塊表,“你知道盛域集團吧。”
刑鳴當然知道,整個中國上至八旬老太,下至缺齒小兒,鮮有不知道盛域的。全國數一數二的集團企業,旗下業務囊括地產、金融、醫藥等諸多領域,總裁姓廖,據說是個不學無術又無惡不作的紈绔,廖家也算有點政治背景,不過一介俗吏,遠夠不上進中南海,住釣魚臺,但架不住人機靈,認了省委書記兼政治局候補委員洪萬良的女兒作干姐姐,又把自己的姐姐領進了這個旁人一輩子攀不上的交際圈,他姐姐更機靈,勾勾搭搭一來二去,竟順利嫁給了洪萬良的侄子。
洪萬良,據傳是個兩袖清風、親民如子的好官,只可惜唯一的女兒死得早,膝下無子,除了幾個不怎麼成器的侄子侄女,就只有一個前女婿虞仲夜。
兜兜轉轉一個圈,都是一家人。
“聽說過。”刑鳴想了想說,“外頭有傳,盛域真正的當家人其實是洪書記的侄子與侄媳婦。”
絲絲縷縷的,與各方各面牽扯不斷,外頭人能胡猜瞎論,真正沾著關系的倒不敢說了。
老林很小心,只說自己的:“那你應該也聽說過,盛域每年都會主辦一個活動,‘盛域之夜’。”
刑鳴“嗯”了一聲,當然聽過,“盛域之夜”以文化交流展自居,網羅了世界各國的政界大佬、商界大鱷,還有文化界的巨擘、演藝圈的巨星,通常情況下,刑鳴只能在電視新聞里看見那些人,不是年營業額十來億的紙尿片小開,也不是拿著百萬年薪的銀行高管,他們的存在只為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人生來貴賤不一。
老林繼續說下去:“前兩年廖總就請虞叔去,虞叔都沒點頭,今年卻是頭一回答應,我聽虞叔的意思是想帶上你……你在外頭東奔西跑、逢人就跪又能抵什麼用,這樣的機會才是千載難逢,只可惜——”老林突然停住,幽幽嘆了口氣,“可惜你們年輕人吶,就是性子太急了。”
刑鳴愕然,壓根沒想到虞仲夜那兒還有這一出,但老林這一聲嘆,一波三折,意蘊悠長,他很快意識到對方話里有話,事情似乎還有轉機。
“林叔。”
“不敢不敢,”明珠臺的臺長人前人后占著一個“叔”字的尊稱,一個當司機的哪敢造次,“剛才就想說了,叫我老林就行。”
“老林。”刑鳴不扭捏,立即改了口,“您跟虞老師關系近,以后我還要您多提點,多照應。”老林這人貌似忠厚,實則油滑,身上那點軍人習氣早被社會磨礪得一干二凈。那天他在車上旁敲側擊地提醒,他便心領神會,唐明皇信任高力士,乾隆帝座下有和珅,自古君臣際會,總有這麼一個人。
“林主播也常跟我這麼說……”老林斜眼瞥著刑鳴腕上那塊表。
“這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太舊了。您要喜歡,我改天給您弄塊好的。”刑鳴的手指微微僵硬,不自覺地摩挲起表帶,八千塊錢的表不算好東西,但他舍不得。
“我這人吧,還就念舊。”老林的眼睛仍不時往他腕上瞥去一眼,聽這話的意思,還非它不可了。
刑鳴臉色煞白,思考了足足五分鐘,才摘下刑宏唯一留下的這麼個物件,遞了出去。
老林當真不客氣地接了過來,對刑鳴說,虞叔那兒有機會我會再說一說,你就放心吧。
一連幾天,刑鳴遇見老林就總不自覺地盯著他的手腕看。他爸的那塊浪琴表并不在老林的手腕上,可他偏偏控制不住,眼神跟刀子似的,時不時沖老林剜一下,又剜一下。而且這種眼神也瞞不住別人,阮寧就跑來問他,老大,老林借你錢不還了?
白天照面還不夠,夜里竟然夢見,簡直魔障一般。他在夢里真就亮出尖刀,把老林捅得滿身窟窿眼,鮮血滴滴答答,在他指間冒出熱氣。
刑鳴恨透了老林,更恨透了自己。好在對方到底沒有食言,虞仲夜的助理某天突然通知他回去收拾行李,準備跟臺長出差。
向勇知道刑鳴要出去參加個特上檔次的活動,立馬給他快遞了一份特上檔次的禮物。一條愛馬仕的皮帶。
這兩年餐飲業不景氣,向勇的飯店幾個月都入不敷出,換做以前,能直接送來一整套愛馬仕的行頭。
刑鳴想起初中那會兒向勇常拍著他的肩膀,一臉驕傲地對人說,這是我兒子。后來刑鳴越長越高,向勇倒似越縮越矮,得努力伸展手臂才勉強觸及他的肩膀,話卻一直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