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還沒喝過癮,就有人過來套近乎,問說,是不是《明珠連線》的刑鳴?
刑鳴伏在吧臺上,把臉埋進肘彎里,佯作自己喝多了。
他酒量還湊合,幾杯黃湯撂不倒,但胃一直不行。這得賴他的飲食習慣,他是那種拼起命來就不吃飯的類型,經常三餐并一頓,隨意把自己填飽了事。這會兒白酒和洋酒在胃里一通攪和,整副身體都燒了起來。
刑鳴一直低埋著頭,在肘彎里藏著自己那張還算挺知名的臉。他知道自己這會兒瞧著多糟,丟不起這個人。
來人糾纏了一陣子,沒得到滿意答復,嘀嘀咕咕地走了。阮寧剛吁一口氣,又老遠地看見一個人——虞仲夜恰巧也在國貿談事情,似乎也看見了他。
“虞叔!”見虞仲夜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過來,阮寧立得筆直,畢恭畢敬。阮寧比刑鳴還小兩歲,平日里自然跟著臺里一些年輕人管虞仲夜叫“虞叔”,也基本從沒被搭理過,他料想虞仲夜不認得自己,趕緊自我介紹:“虞叔,我是新聞評論部的——”
“你是刑鳴的助理,阮寧。”虞仲夜說出阮寧的名字。
被臺長點出了名字簡直不亞于被皇帝臨幸,阮寧受寵若驚,結結巴巴,指了指伏在桌上的刑鳴:“虞,虞叔……老,老大他喝多了,叫不醒……”
虞仲夜打斷阮寧:“這里沒你的事了。”
阮寧如釋負重地走了,還沒跨出pub的門就趕緊給女友掛了電話,刑鳴依然半醉不醒地伏在吧臺上,以手捂著胃部,身子蜷成一團。他突然聞到一陣混合著煙草氣息的香水味,然后感到一只手掌摁住了自己的頭頂。
那只手出奇的溫柔體恤,停留片刻,那修長手指便插進了他的頭發里,揉了揉。
第7章
刑鳴坐上了虞仲夜的黑色奔馳,他有點吃驚,以虞仲夜的身家與身份來說,奔馳實在是太過低調的車,怎麼著也該是能在長安街逆行的紅旗L5,或者頂配加長版的勞斯萊斯幻影。
“去哪里,捎你一程。”虞仲夜說。
“老師,能不能去你那兒?”刑鳴從不否認自己是個機會主義者。所謂機會主義,就是能成王不為寇,就是只瞻前不顧后,就是哪怕一線生機都得死死攥著,不撒手。
眼下老陳亮著殺器咄咄相逼,虞臺長就是他唯一的生機。
虞仲夜短促地笑了一聲,跟司機老林說,開車。
車剛駛出一條街,刑鳴突然猛地拍打車門,對老林大喊:“停車!”
虞仲夜沒發聲,老林沒敢停,只是減了車速,結果刑鳴自己打開車門跳了下去。他被顛得想吐,但寧可跳車折了腿,也斷然不敢吐在虞仲夜的車上。
胃里翻江倒海,刑鳴剛把臉湊近街邊花壇,便兩腿一軟跪在地上,吐了,吐得滿嘴胃液膽汁的澀與苦。
口袋里的手機適時響起來,刑鳴掏出手機看了看上頭的號碼,繼父向勇。
遲疑了十幾秒,還是接聽起來。
向勇問:“我跟你媽守在電視機前等著看《明珠連線》,可今晚上怎麼沒有啊?”
刑鳴解釋:“年后節目調整,暫時停播兩期。”
“你媽去你們臺的官網看了看,說是原來的主持人回來了?那《明珠連線》你還主不主持了?”
“在《明珠連線》干了快一年,新鮮勁過了,臺里給我了一檔新節目,我求之不得。
”刑鳴繼續不輕不重地解釋,明珠臺的官網已經出了公告,《明珠連線》的主持人又換成了莊蕾。估摸著也是虞仲夜令臺里給刑鳴稍留幾分顏面,發言人只字不提群演風波,只對外宣稱莊蕾回歸是早在日程上的安排,而刑鳴正在籌備新的節目。
“上次你拿的兩瓶拉菲夠不夠?要是不夠,叔這里還有。”
“一瓶砸了,一瓶沒喝,有空的時候給你帶回來,這麼好的酒擱我那兒糟蹋了。”
“下周六就是你爸的生祭,你要不就那天回來一趟?”向勇這個后爹實在沒話說,這麼些年,刑宏的生祭死祭就沒忘記過,反而比刑鳴這個當兒子的還上心。
“最近應該回不了,新節目籌備的時間不多,我得爭分奪秒。”
“你媽這會兒就在我邊上,你想不想跟她說兩句?”向勇問得忐忐忑忑。
“向叔,”刑鳴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好。”
向勇是刑鳴的后爹,這個后爹不但娶了別人的老婆,還對別人的兒子視如己出,用時髦的話來說就是接盤俠,還是最大義凜然那一類。所以刑鳴對于自己的繼父一直很感激,對于這場旁人看來是“鮮花配牛糞”的婚姻沒多大意見,一聲“向叔”也叫的真心實意。
向勇與唐婉既是街坊也是同學,初中之后倆人漸行漸遠,一個初中沒畢業,一個名校大學生。向勇天生貌丑,滿臉橫肉,身高不足一米七,還微微駝著個背,而唐婉打小就是美人胚子,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但像唐婉年輕時那樣骨肉皮相都無可挑剔的,放眼當今的娛樂圈都沒幾個。
愛情這東西從來不講道理。唐婉之于向勇,就是那個“心坎上的姑娘”“同桌的你”,而向勇之于唐婉,不過是將將眼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