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江水里蘆葦叢生,在微風中歡快的舞動著。
姜義燃一動不動的站在岸邊,看著村子里趕來幫忙的熱心村民駛著小船把一具尸體從蘆葦蕩里拽了出來。他的判斷很準確,被害人的遺體的確被江水沖到了這里。趙軒他們忙著過去接尸體,誰都沒有注意到站在原地臉色慘白眼眶泛紅的姜義燃。
江面上波光粼粼,江岸上稀稀拉拉站著看熱鬧的村民。他們這里因為特殊的地理位置,幾乎每年都會出現上游漂過來的浮尸,倒也算是見怪不怪了。
趙軒帶人在現場拉起了警戒線,同時聯系了技術科,然后按照姜義燃教他的對尸體進行了初步的勘驗和記錄。一起來的新人當中屬他見過的大場面最多,他當仁不讓的成了挑大梁的。
趙軒完成這一切后,來到姜義燃面前想要跟他匯報情況,這才發現姜義燃的神情很不對勁。“姜副隊,你這是怎麼……”
趙軒話還沒說完,姜義燃突然彎下腰一陣劇烈的干嘔。趙軒人都看傻了,雖然水域發現的尸體會比較面目全非,可姜副隊是什麼人啊,不管是對著碎成一百多塊的尸體做人體拼圖,還是趟著滿地的尸水尋找線索,他都能鎮定自若眉毛都不動一下,怎麼可能見到這種程度的尸體就吐成這樣?
姜義燃雙手扶著膝蓋,痛苦的喘息著,大顆大顆的眼淚滴入腳下的泥土。
“姜姜姜副隊,你是不是病了?”趙軒慌慌張張的翻著兜想找紙巾給他。
姜義燃搖了搖頭,大口呼吸努力控制著自己。
片刻后他胡亂抹了把眼淚,抬起頭時雙眼紅得嚇人。
“趙軒,老大呢?”他聲音顫抖的問道,眼神里透著濃重的恐懼。
“老……周顧問他去延景街的現場了呀,他走之前跟你打過招呼的,你忘了嗎?”
“啊……對……他在延景街……我記得……他在的,我記得的……”姜義燃自言自語的說著,眼淚不停在眼眶里打轉。
“姜副隊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我給周顧問打個電話?”趙軒說著就要掏手機。
姜義燃抬手阻止了他:“不,不用,別打擾他。我沒事兒,你不要跟他說,繼續干活吧。”他看向躺在不遠處的那具尸體,攥緊的雙拳無法控制的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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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那邊的案子進行得十分順利,他們通過監控迅速鎖定了兇殺案的嫌疑人,很快掌握了對方的行動軌跡,還沒來得及出隊實施抓捕,那人就自動上門投案自首來了,案子簡直破得不費吹灰之力。到傍晚時,審訊也進行得差不多了,周易正在辦公室準備匯報案情的材料,趙軒他們一行人風塵仆仆的趕回來了。
周易從電腦前抬起頭,去尋找那張一見到他就忍不住微笑的臉,看來看去卻沒找到人。正當一群累癱了的年輕人邊大口灌著水邊討論著案情的時候,趙軒神神秘秘的來到周易跟前。“周顧問,姜副隊讓我跟你說,讓你去停車場找他,他在車那等你。”
周易不明所以的看向趙軒,還來不及說什麼,趙軒就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姜副隊不讓我告訴你,他今天在現場身體不舒服,好像是病了,你快去看看吧……”不等他說完周易立刻緊張的站起身,朝門外跑去。
夕陽的最后一絲余暉沉入大地,初上的華燈照耀著繁華的都市,讓明月都黯然失色。
姜義燃靠在車邊,看著遠遠奔向自己的人,像看著一個遙遠的夢從過去走來。
“小燃,你怎麼了?”周易跑到他跟前,焦急的看著他。
姜義燃看著那副滿是關切的眼神,忍不住紅了眼眶。
“老大,是我。”他對周易微微點了下頭,笑容里透著憂傷。
只這一句,周易便懂了。那雙望著他的眸子里寫滿了他們的過往。
他疼惜的揉了揉姜義燃的頭發。“回來了?”
“嗯,回來了。”
夜色中,兩個人互相凝望著對方,久久無言。
姜義燃拉起周易的手。“老大,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
黑色大G行駛在夜晚的街道,不斷變幻的光影投射在兩人身上。一路上他們始終沉默,淡淡的惆悵在空氣中靜靜流淌。
姜義燃默默開著車,面容沉穩而堅毅,沒有人知道,今天他經歷了一場怎樣的內心浩劫。連他自己都不記得,那個村子他曾經去過多少次。當初周易跌落的懸崖,就在那個村子的上游,出事后姜義燃走遍了沿岸的每一個角落,幾乎問遍了每一個村子的每一個人。村頭的衛生所曾是他報以最大希望的地方,如果周易被人發現最先到的地方應該就是那里。而那片蘆葦叢生的江岸則是他最為恐懼的地方,今天當那具尸體被打撈上來時,就像是噩夢照進了現實。回憶如一頭兇猛的野獸咆哮而至,將毫無防備的他撕咬得鮮血淋漓,用最為殘忍的方式喚醒了他最深切的痛苦,揭開了他最害怕觸碰的傷疤。
若不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和職責,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撐到回來,回到周易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