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親身經歷過,所以池斐然才知道保持這樣的狀態到底有多難,更別說是在身上帶傷的情況下了。
等好不容易結束拍攝,池斐然往容晉身邊跑的比誰都快。
容晉正在解威亞裝置,看到他以后,表情淡定的用口型對他說了一個跟表情完全不符合的字:“疼。”
池斐然等身邊道具師散開了,才小聲問:“容哥,要不要我扶你?”
容晉微微一笑:“不用,要面子。”
然后堅強的自己走了。
池斐然就跟在身邊,時刻準備給容晉當緊急扶手。
這回解開衣服再看,池斐然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容晉剛才還喊疼呢,這會倒是安慰起他來了:“其實就看著嚇人,也沒特別疼,等會上個藥就好了,明天……”
容晉話說到一半,忽然想到,明天就是池斐然最后一場戲了。
他的戲份殺青以后,整個《俠骨》劇組,就要轉戰大漠,開始下一輪拍攝。
池斐然還沒想起來自己明天要拍最后一場戲了,聽他說明天,還疑惑的接了句:“明天什麼?”
容晉看著他,緩緩道:“明天加油。”
當下池斐然還沒明白容晉的意思,等人都躺到床上了,他才想起來,明天是自己拍攝的最后一天了。
第二天,池斐然迎來了自己的最后一場戲,褚白臨終時的那一幕。
池斐然化了個蒼白慘淡到,看鏡子覺得自己能去演鬼片的妝。
化妝師姐姐往他手里塞了小紅包,說:“大吉大利,斐然加油!”
池斐然剛才已經被人塞過紅包了,知道了這是傳說中的壓驚紅包,專門針對要拍不太吉利戲份的演員準備的,數目不大,主要是討個好彩頭。
他笑著道了聲謝,走出化妝專用的帳篷,一路上遇到不少人都給他塞小紅包,他也就說了一路謝謝。
陳夢陽找了個袋子,給他把這些紅包都給裝了。
到了布置好的拍攝場地,池斐然才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場從頭至尾的單人戲,楚恒已經遠走江湖,孤身一人的褚白將咽下最后一口氣。
池斐然心情惴惴,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一個人把這段給演下來。
可等躺到床上,看著跪在床邊的飾演老仆的演員的時候,感覺卻忽然就來了。
那種即將離別的傷感涌上心頭,要離開的不止褚白,還有他。
眼中漸漸有了濕意,可卻并未凝成眼淚。
不能在臨死前再見師兄一面,他雖有遺憾,可也帶著一點慶幸。
若是師兄在,若是師兄要眼看著他死,他怕是死后亡魂也不得平靜。
離別的話已經說過,只可惜重逢卻不知何夕。
褚白聲音幾乎只是一點氣音,問:“忠伯,這世上真的有陰曹地府嗎?”
忠伯是個啞巴,此時哭到幾乎要昏厥,卻也只能從喉嚨里發出意義不明的“啊啊”聲。
褚白輕輕的笑:“若是有……若是有……”
也不知,那時師兄多大年紀,若是奈何橋上有重逢的一日,他能不能一眼將人認出來。
但思及此處,褚白嘴角的笑卻深了一些。
認不出來也不要緊,師兄總是能認得出來他的。
師兄老了,可他卻不會。
到時候奈何橋上相見,師兄定是能認出他的。
褚白閉上眼睛,最后一口氣,終于咽下。
……
池斐然小心的憋著氣,維持著表情,等著導演拍夠素材喊卡。
等的他氣都要憋不住了,才終于等到金導來了聲:“卡!過了!”
四周傳來一陣歡呼聲,這場拍完,整個劇組都要贏來短暫的休整假期。
池斐然閉著眼,在歡呼聲里,深深地吸了口氣,結束了……
睜開眼,容晉笑著問他:“還不起來?”
池斐然在一瞬間有些分不清,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幻,忍不住喊了聲:“師兄……”
容晉說:“是容哥。”
池斐然呼出一口氣,對啊,是容哥。
但他方才眼中沒有掉下來的淚,此刻卻落了下來。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褚白沒有等到,他的師兄沒有回來。
再多后悔又有什麼用,人都死了……
池斐然難受的心都縮起來了,容晉一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說了句:“都是假的,不要想了。”
池斐然被捏了鼻子,只能用嘴巴喘氣,差點沒喘出小豬哼哼來,趕緊把容晉的手撥開,頗有些狼狽的爬起身。
金導這時候也湊過來,手里還拿了個紅包,看到池斐然臉上掛著淚,笑了聲:“嘿,不錯,還挺入戲!”
池斐然挺大一個人了,里頭芯子都二十好幾了,意識到自己沒控制住當著整個劇組的面哭了,臉上很是掛不住。
金導哈哈笑著把紅包塞他手里了,說了句:“快去收拾收拾,等會咱們辦殺青宴!”
說是殺青宴,但因為是在老林子里的關系,所以其實也就是大伙把劇組里剩的那些個方便食品啥的拿出來,配上飲料啤酒啥的一起熱鬧下。
金導大約是高興,把自己藏的好酒都拿桌上了,并且沒把持住一開始就喝多了,喝多了就開始大聲逼逼:“我就不待見現在那些個戲里生搬硬套的都要弄點愛情戲份,沒女主角都要生造一個出來,怎麼了!沒愛情就不能拍電影了嗎!女主角就非要喜歡男主角嗎!不能想弄死他嗎!這世上親情,友情,兄弟情,不都能拍嗎!看看褚白和楚恒的兄弟情義多感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