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什麼?”
“沒什麼,就有時候還是挺希望她能多在家待著的,哪怕就是光待著什麼也不干,別總是就剩我一個人。”
方鑒小聲說著,語氣淡淡的,聽起來也沒有多少悲傷或者埋怨在里頭,只是神情有些黯淡的看著窗外,窗外景物電影放映似的一幀一幀的變換著,白茫茫的一小片一小片的雪,道路,車流和人流,房屋建筑,廣場超市,人群擁擠熙攘,歡聲笑語,都挺熱鬧的,都是他從前向往的那種最平凡簡單不過的熱鬧。
“一個人確實挺孤單的,”秦耀碰了碰他的腿,小聲道:“幸虧你遇著我了。”
“嗯。”
“理解理解你媽吧,”秦耀說:“她有你這麼個兒子真的很辛苦,她要是光在家待著,我覺得你可能就只有挨揍的份兒了,畢竟你嘴這麼欠兒,我很難想象你媽能像我一樣對你這麼寬宏大量任你欺負。”
方鑒默了一會兒,他想到了他小時候在英語課上,因為不滿英語老師每天固定十篇以上的單詞抄寫,用英語問候了一下英語老師的簡單不發達的左右腦和她三十多年來的教學經驗只學會了搞白癡一樣的形式主義……
被通知叫家長后,她媽那時候也年輕,正在公司上著班,突然就被叫到了學校,那資歷挺大的英語老師仗著資格老,把方沅也批評教育了一頓,方沅一聽說方鑒出言不遜目無尊長,脾氣也上來了,踩著大長高跟鞋,一進教室就把他拎小雞似的拎走了。
再之后,就是一頓胖揍。
方鑒像是被點醒了,頭一回這麼贊同秦耀,深以為然道:“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
雖然后來再大些的時候,方鑒門門功課都是第一,教他的老師發現這學生挺聰明,就算不交作業也能考得不錯,也就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無視方鑒的種種小動作了,而且方鑒上學這麼長時間以來,從來都是名列前茅,成績一直都很讓方沅放心,出于對方鑒的信任,所以不管是方沅還是陳松,都從來沒有參加過方鑒的家長會之類的班級組織活動,老師也就更沒法告狀了。
方鑒卻像是變本加厲,不斷挑釁著學校的規則和底線,可越這樣,他的名頭反而就越盛。
好學生多得是,聰明的人更是數不勝數,可是像方鑒這種天生聰明,成績優異,又標新立異獨樹一幟,敢于蔑視所有規則的奇人就挑不出幾個來了。
小學,初中,再到高中……到最后,基本上全校都知道在某某年級某某班,有一個戾氣挺重又聰明絕頂的大學神,看著人畜無害,其實連老師校長都拿他沒轍。
所有人敬而遠之,所有人都不免心生畏懼。
方鑒無聊的時候也會想,自己這麼叛逆,究竟是生來驕傲?還是想吸引誰的關注呢?
可答案明明就在心底呼之欲出,他卻偏偏不想承認,或許這就是他們家最特別的基因,就喜歡較勁兒。
方鑒盯著玻璃窗有點出神,溫熱的呼吸噴在冰涼的窗上,寒氣裹挾的玻璃面上登時融成了一朵朵晶瑩的冰窗花,泛涼的手指尖忽然被人握住,一暖到心底的觸感將他的思緒拉回,方鑒偏頭看著秦耀。
“我不知道你想起了什麼,”秦耀有點擔心的看著方鑒微皺的眉頭,低聲嘆了口氣:“總之我一直都在。
”
方鑒笑笑,回握住秦耀的手:“我知道了。”
雖然路上有點堵車,但好在方鑒家離秦耀家也不算太遠,走走停停二十多分鐘也就到了,進樓的時候,秦耀在方鑒他們小區里的超市買了兩個果籃,看得方鑒直辣眼睛。
“你送她果籃還不如送她一捧花,”方鑒無語的說:“你買這麼多,她一下子也吃不了,都放我家冰箱里也沒人吃,過幾天就放壞了。”
“我一個晚輩送哪門子的花啊,”秦耀瞥他一眼:“你以為我跟你似的這麼騷?而且,水果能吃,花能吃麼?放幾天就蔫了的東西還不如買點實在的。”
“你實在,你是大實在人,”方鑒按了電梯拽著秦耀走了進去:“不知道變通的蠢逼一個,我先提前跟你說好啊,我媽是個比我還嚴謹的減肥狂魔,她現在可能已經點好了一堆草,沒錯,就是你一吃就想吐的那種沙拉,你得給我忍住,千萬別亂說話。”
“廢話,還用你教?”秦耀瞥他一眼:“察言觀色這點事兒我比你知道。”
“我是怕你管不住你那臭脾氣。”
“我脾氣再臭也不會往你媽身上撒啊,”秦耀踢了踢方鑒的后膝蓋窩,笑道:“等回家全撒你身上。”
方鑒眼睛瞄著電梯正在上層點亮的層數,敷衍的哼了句:“有膽子你就來啊。”
“你怎麼了?”秦耀看他一眼,揚揚嘴角:“誒,你不會也緊張吧?”
“屁,我自己媽我緊張個屁。”
方鑒自覺有點口是心非了,之前安慰秦耀那一大籮筐的話他又在心里反過來安慰安慰了下自己,覺得道理他都懂,什麼事兒也都明白得很,但現在馬上要進家門了,還是帶個男朋友回家,要說他是一點不緊張,那純屬就是在放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