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青說:“死了就是飛升嗎。”
師父哼哼道:“我說是飛升就是飛升。”
夏青澀聲說:“好,飛升。恭賀師父得道飛升。”
師父咧嘴笑,嘀咕:“這才像話。”
說完他的眼眸又望向外面,眼里有著塵埃落盡的平和。
外面在下雨,一點一滴,遙遠處能看到通天海上血光沖天。楚皇東征通天海,戰況越來越烈。
師父輕聲道:“你的師兄師姐都去了通天海,蓬萊逢亂必出——可是現在,鮫族人類,海上作亂的到底是哪一方呢。”
夏青握緊阿難劍,眼神迷茫,出聲問道:“師父,大師兄為什麼要離開蓬萊去當楚國的大祭司啊。”
師父眼眸流露出一種哀傷來,沙啞說:“這是你大師兄的劫難。當初思凡劍給你大師兄,我就料到了。他這一生注定要與紅塵俗世糾纏不休,被羈絆牽累,永生永世不得解脫。”
夏青一愣:“永生永世,不得解脫?”
“對啊。”師父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瘦弱的身軀像是干枯的葉子,他擦掉唇角的血,還不忘瞥夏青一眼:“別哭,我這都活了幾百年了,早活膩了。”
他手指還停在臉上,突然身體一僵,眼眸銳利,一點一點遲鈍僵硬抬起頭來,直直看向通天海的盡頭。
夏青被師父的神情嚇得一愣。
“師父,你怎麼了?”
師父蒼老的皮膚都在劇烈發顫,唇抖得不像話,渾濁的眼眸瞳孔渙散,是難以置信,是震驚,是滔天的憤怒。
“他怎麼敢,他怎麼敢——”師父說完又劇烈地咳嗽起來,這一次大團大團黑色的血把被褥染紅。
“師父。”夏青一下子抓住他的手。
卻被師父一下子反握住,師父瀕死的病容上這一次涌現出極度的驚駭來,這是夏青這輩子見過師父最失控的樣子了。
師父抓著他的手,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焦急語氣說:“夏青,去神宮!現在去神宮!阻止宋歸塵!”
夏青:“什麼?”
師父蒼涼一笑:“我以為你大師兄頂多是借助人族的力量進攻鮫族,報當年的仇。沒想到,沒想到,他居然敢把主意打到這上面!”
一陣風吹過,掛在桌上的兩盞魂燈,明明滅滅,忽然歸于寂靜。
師父臉色煞白,又吐出一口鮮血來,大笑兩聲,眼里滿是悔恨:“怪我,怪我,他拿走蓬萊之靈,我就該發覺的。現在你的兩個師兄也為此牽累而死!宋歸塵,他知不知道他在干什麼!!”
夏青神魂巨震:“什麼?”
師父手指幾乎痙攣,握著夏青的手腕,用顫抖的聲音說:“去神宮,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
夏青眼眶也紅了一圈:“我去阻止他什麼師父。”
“阻止他,誅神。”
師父的尸體他都沒埋,夏青拿著劍急匆匆出門。
通天海上滿是硝煙的味道,戰火和血光齊飛,明晃晃照著橫尸累累。夏青收拾情緒,眼眶還紅著,神色卻冰冷如霜,黑衣黑發,手握長劍,行于火海中如修羅。
“來者何人!大祭司有令,今日誰都不能擅闖神宮!”
“滾!”
阿難劍沒有鞘。
萬物皆是收劍的鞘,萬物皆是劍下的殺機。
所有人族士兵還沒來得及沾沾自喜以勝利者的身份去凌辱鮫族,已經被這位不速之客給嚇到了。
眾人前仆后繼地沖過來阻止他。
那一日,夏青根本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滿腦子都是師父死前的叮囑,耳邊是各種怒斥、各種尖叫、各種咒罵,他充耳不聞,面無表情。十步殺一人,腳下橫尸遍野,鮮血將他的黑袍染深,他殺到最后,眼中血色已經歸于麻木。
巍巍神宮出現在他面前,夏青手指劇烈顫抖,臉色蒼白。
“蓬萊著火了?!”
進神宮前的最后一刻,耳邊聽到了嘶吼。
蓬萊……
夏青背影僵直,他閉上眼,卻沒有回頭看。
他跑進去,只想著阻止宋歸塵。
于是在驚神殿外,看到宋歸塵時,所有怨恨、震驚還沒涌現心頭,眼中已經泛起了淚光,他一字一句恨聲喊。
“宋歸塵。”
宋歸塵明顯也一愣,皺眉:“夏青?你怎麼在這里,快回去。”
夏青眼眸赤紅:“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麼!”
宋歸塵站在華麗清冷的神殿內,神情莫測:“我知道,你回去,這里不該是你來的地方!”
“滾!”夏青想殺了他,可不想再浪費時間,握劍往神殿深處走。
宋歸塵出現在神殿外,說明誅神大陣已經落下。
他不知道神現在怎麼樣,可他必須救下祂。
宋歸塵冷下臉來:“你進去送死嗎!給我回來!”
夏青沒理他。
宋歸塵從袖中抽出思凡劍來,紫色的劍意撼天動地,化成萬千劍刃,將夏青圍住,神色冰冷:“回去。”
夏青:“滾!”他眼眸赤紅,橫劍眼前。
劍氣破開長夜,屬于山川草木紅塵五行的浩瀚力量,一下子籠罩天地。神宮卷起長風,吹動他衣袍與黑發。
這股力量來自鴻蒙上古,饒是宋歸塵都被震傷。
“你……”他后退一步,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眼神既是哀傷又是冰冷,聲音卻堅定:“我不會讓你進去送死的。”
思凡劍驟然出鞘,這一次毫不留情,鋒利的劍端,直刺夏青握劍的手腕,打算讓夏青徹底沒有反抗余地。
“——宋歸塵!”與此同時,另一道飽含怨恨的聲音響起。